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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流光割离,他执笔,螺子黛勾出眉如远山。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眉笔不小心落在地上断作两截。他蹙了眉,弯腰欲拾,却听得醒木就此一声收。
那出《霸王别姬》,便落幕了。
一折・缘起
那时候,大雪扯棉絮似地积了有半尺深,笨重的磨盘已看不出本来面目。正中,是他六指的手。
年幼的他被母亲蒙了眼,哆嗦着絮叨:“娘,好冷。”三声未过,母亲咬牙切掉了他多余的手指。温热的血如断线珠子般滚了一地,在命运里洇开。从此,他进了戏班,每一步生死都由命。
彼时,他还是小豆子。
二折・流年
无情,戏子无义。民国的戏班,衣香鬓影下掩盖的不知有多少苦。要想成角,再非人的训练也要受,没有人会同情你。
可是,偏偏有这么一个师兄。偏偏有这么一个小石头。
那年冬天,他烧了母亲留给自己的大衣,但仍有师兄弟一声声“生的”奚落他、欺侮他。是他的大师兄站出来,挺着腰板喊道:“谁敢欺负他!”那年冬天,他被数块砖压着,扳正身形,疼得几乎要哭出来。是他的大师兄借着练功的当儿踢开了他腿前的砖。
隆冬的夜里,声息寂灭,雪地里似有无边的百合盛开。
屋里炭火摇红。噼啪直响。师兄举盆跪地的笔直背影透过窗格在他的眼眸里凝成永恒。
三折・成痴
时光来复又去。十年不过是一晃的事情。
台上的程蝶衣凤冠霞帔水袖妖娆,如花腔调和陈曲,不需要姿态,亦成就一场场惊鸿。
多少人恋他,可他爱上的偏偏是段小楼――那个自小护着他的大师兄。
谁放了谁的手。谁比谁更难受。段小楼跑去逛窑子,误打误撞娶了菊仙。
他半跪在师兄的身前,近乎哀求:“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他其实并不贪心。他只是个爱戏的痴儿啊。他把戏揉碎了,和进生命里,不疯魔,不成活。
四折・逆向
东来的装甲,踏碎了一地的花影虫鸣;沦陷的北平,成了《霸王别姬》民国里最圆的句号。为了救段小楼,他去唱堂会。段小楼气得啐他。
夜色滚过。绝尘离去的汽车是不断移动的端点。连着两条射线――一端是他贵妃醉酒摇落满地繁华,一端是段小楼和菊仙吵架不断的琐碎生活。
记忆中的小石头。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五折・缘灭
“不管怎么演,虞姬她最后,不还得是个死,不是?”在他十四岁那年,张府总管一语成谶。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火焰如同盛开的红莲,向天地间蔓延,熄灭了人世最后的绝望。
“骗我,你们都骗我!”那一袭虞姬的戏服已经污得不成样子,看着曾经豪气盖世的霸王挂着牌子跪在街道中央。他仰天苦笑,一折腰的风华却几近疯癫:“段小楼!你空剩一张人皮!”
到底是谁爱错了谁。段小楼批了程蝶衣。斗了菊仙――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一生的最爱啊。
汉***已略地,四面楚歌声。虞姬挥剑舞,霸王贱屈膝。
终阕
半个多世纪。长得好像蝴蝶飞不过沧海。他们一起走过了***阀混战、抗日战争、***战争,却分崩离析在。那个年代,够冷,冷得我们再不愿去触碰它,可没有谁会忘记《霸王别姬》曾带给一代人的震撼。
深夜,我按下出仓键,电脑吐出一张淡绿底色的老光盘。上面“张国荣”三个字龙飞凤舞。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那烛火未明摇曳满地的冷清:他摇落了繁花空等谁记起,为梦送行的人仍未散去。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耳边依稀又是那曲《第三十八年夏至》,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人生大抵如此。不忍心,不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