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过一出秦腔戏叫《李慧娘》。讲的是南宋年间,年方二八、姿色倾国倾城的小娘子李慧娘陪老公(也是奸佞之臣)贾似道泛舟西湖。时值阳春三月,正是万木复苏,万物滋情的季节。桃红柳绿,人面桃花相映红。西湖上红粉佳人,才子如梭。那李慧娘依偎舟头.平日里久锁香闺的憋闷被湖上软风吹得烟消云散,好不欢喜哉。正在左顾右盼间,俊美倜傥的书生裴瑞卿出现在了李慧娘的视线里。像天空里的一片云,投影在她的波心。让很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看呆了,慧娘如痴如醉,爱由心生,脱口轻呼一声“美哉少年”!
就这么四个字,要了李慧娘的命。
暴戾狭隘的老公听到李慧娘居然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人,一气之下。拔剑刺去,在冲天剑气里,李慧娘刹那间身首两处。香消玉殒。
痴情的小女子李慧娘情到深处,纵是没了命还要不放手。她化作牡丹花下之厉鬼。四处苦寻那害人精裴郎,反正阴间也没时间概念,她白天晚上地找。终于找到了被可怜巴巴软囚在贾府的心上人。于是泪如雨下,发疯般倾诉那场临死都没来得及表达的夺命之爱。她抱得个裴郎措手不及,听得个裴郎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想那李慧娘真是亏,爱了几秒钟。就丢了命。在烟雨霏霏中,用红颜和性命演出了一场旷世少有的最短暂的绝爱。红杏尚未出墙,只是刚露尖尖角。便被连情带命一起杀戮,枉然哉。
那时人小,屡次看戏,屡次紧紧拉住身边家人的衣角,在心惊肉跳里恨死了老家伙贾似道。对李慧娘充满了无限的悲悯和同情。
原觉得裴郎在整个事件中不外乎是个衬角,总之不关他的事。是李慧娘自己惹火烧身,裴郎只是个不谙风情的书呆子。但现在来看,最可恨的人就是他。事发时袖手远观,做浑然不知状,事发后依然手捧诗书翩然诵咏,做书痴样。他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连动情都不会,更别指望什么英雄救美,以身拼死护花了。
李慧娘的爱情灿若烟花,美丽导致毁灭。她为爱情是粉身碎骨何所惜,一片丹心留汗青。但可悲之处是她爱得忒是糊涂和单纯,不知道对方是个萝卜白菜还是歪瓜裂枣就奉上痴情满腔。单是小白脸的外型就迷住了她。她哪知道.这世上就小白脸最靠不住。白蛇的心上人许仙就是个范例,没他白蛇也不至于被法海朝死里整,镇压在莲花峰下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说,鄙人以为李慧娘的爱情观有问题。至少她是个死心眼,糊涂虫。
后人也发自内心地觉得爱情对李慧娘极端不公平,于是编戏的人不甘心,在戏尾安排最后一个场面:李慧娘限时已到,她一袭欲仙欲鬼的白绫罗纱衣,身倚怒放的牡丹花丛上,冉冉上升,她的眼神充满不舍,像两根细细的铁丝抛射出去,恨不得死死拴上裴瑞卿。得以天天看在眼里爱在心头。牡丹带雨,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女子,生死两茫茫不自量,仅为个浑然不知的裴郎揪心扯肺,那份痴情,让戏外人唏嘘泪下。
她怎么那么傻。看一眼就丢了命,还没吸取教训,还敢看啊?!是不是豁出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要看啊?
具有讽刺意味的倒是小裴的表现,有气无力或是意思一下甩甩水袖永别西天的云彩,心似古井水,波澜誓不起。活脱脱一个现世男人,残酷地反衬出李慧娘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冷场。妾是桐花凤,念去千里烟波,李慧娘你何苦!
从古至今,爱永远是一份心意,在愿意要的人手里。是掌中宝;对不稀罕的人,就是放在对方手心上,也会变得一钱不值。
那就成了辜负。
小娘子李慧娘,这是我所见过白白最可怜白白爱了。
幸亏是在戏里。
现在这世道就找不着这样让人百感交集的小傻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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