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毅的一天是在油画室里结束的。
每天晚上9点,这个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四川自贡市沿滩区地税局长总会来到这里,他的画笔和画布已经在等他了。
通常是持续两到三个小时的绘画才会结束,伴着窗外不知哪家飘过来的麻将声,本就忙碌了一天的范毅有点疲惫,衣服也都湿透了,但他乐此不疲。
“在官场上,艺术成就走不通”
画家官员和一般官员有区别吗?显然有。
除了官场上的职务,范毅的兼职很多。四川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自贡市美协会员、自贡813原创艺术基地副***……
“作为地税局长,花大量的精力去当画家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记者和范毅开起了玩笑。
“我从不敢以画家自居,只是一个爱好罢了。那些都是充数的,应朋友之邀让加入的。”范毅指的是多个协会的会员身份,不过,他最看重的是813艺术基地。
“你知道北京的798吧?”范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刘奇葆书记当年要求打造巴蜀画派后,我们就建起了这个具有本土特色的813,得名于自贡的电话区号是0813。人数控制在几十个人,这些都是真心爱艺术的人。”
在忙完工作之余,范毅常常背着画箱带上干粮,登高山、穿密林饱览名山大川,进行山水写生。他也创作过不少和廉***文化相关的油画,一副《绣红旗》后来被江姐村收藏。不过,他坦言自己还是更爱风景画。在沿滩区地税局的职工文艺墙上,挂着范毅的那幅画就是《格德勒古堡庄园》,那是在历史上茜茜公主最爱的行宫。
“在官场上,艺术成就一般都走不通。”他想了想,又补充了这句。
想来如此,在中国的画家圈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艺术之追求与官场上的主张,两者似乎难以融合,画家和官场的结合,会让人感到奇怪、别扭”。“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就仅仅做了个七品官,最后还被革职,但中国文人画家的艺术精神与人格魅力在郑板桥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范毅选择艺术,自然也有很多人不理解。
自贡历来就盛行书画艺术,“盐都画风”在西南地区小有名气,既有井盐文化等浓郁乡土气息,也带有巴蜀画派婉转细腻等特色。2009年去世的自贡老画家,人称“刘八哥”的刘克刚生前曾坦言:“吾地画家,独具风格,而僻处川南,性不好标榜,故怀绝艺者,多湮没无闻,遑论其生卒年耶。”
范毅身上自然也有这样的性情,对于生活是否成全了自己的理想与努力,他并不纠结。他说自己最还念的还是儿时的夏天,在老家文化馆学国画的那段时光。整个院子的小孩都去学画,最终坚持下来的却只有他。
当时的范毅,幻想以画家作为终生职业,经载涂鸦,晨钟暮鼓。但也许是由于后来接触到太多有绘画天分的朋友,他终不敢把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押在艺术上,而是选择做了一名“规规矩矩的公务员”。
不过,范毅很少给人提自己在国画上的造诣,虽然自己曾师从被誉为“蝶痴”的大画家万钟,那是于右任的老朋友。
“越放权,副职越爱请示”
“我们范局长平时不抽烟、不打麻将,很有书卷气,双休日也是在搞创作,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沿滩区地税局的一名年轻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虽说我们在qq群里一起谈天说地,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他。”
对于管理艺术,范毅显然有自己的一套。
“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越是抓权,副职越会觉得得不到信任;越是放权,有时反倒会导致副职越爱请示,生怕事情搞砸。这里面度的把握犹如绘画,一个单位工作开展得行云流水,才是理想境界。”这是范毅的切身体会。
在绘画的领域里小有名气之后,一些人对范毅这个官员画家的经历也很好奇,但他的履历却“简单得没什么可推敲”。他曾在自贡市地税局当过办公室主任,也在郊县地税局任过领导。在他看来,郊县、郊区的职工更淳朴,也更服管,城区干部更“精明”些。
自贡市地税局的一名干部私下告诉记者:“范毅这个人过去火气很大,他曾任职的一个单位职工普遍爱打牌,被他各种场合骂了好几次,还有人投诉到市局来的。这两年,他脾气好了很多。”
“没什么,老了呗。”范毅有点自嘲,“年轻时候火气肯定旺啊,当时想搞三把火整顿纪律,但肯定要得罪前任领导啊,只好自己‘瞎折腾’了。其实有效管理不是靠领导生气能完全解决的,最好是在单位里形成一套合理制度,那样就不会有人觉得是领导的决定是在针对他了。”
范毅举了一个例子,那是在两年前,他刚到现在这个单位当局长不到一周,就遇到职工吵架,规模还不小,“影响极坏,我当时没有动声色,立即搞了一个职工考评的正激励榜和一个负激励榜,每月一次,分别用红黑色笔写出来,张贴在单位显眼位置,并和目标考核挂钩。不到两个月,就解决了单位里一个老大难。”
范毅所指的“老大难”是一个曾在大厅工作的女同志,前几任领导都拿她“没治”,“柔性按摩”不起作用,高压***策更不服。这个负激励榜的公开性更强,作用自然明显,她现在变化很大。沿滩区地税局也相继取得省级“最佳办税服务厅”、市级“最佳文明单位”、“巾帼建功示范窗口”等一长串荣誉称号。
“软硬都得有,我要让他们明白,我有硬的一手,也有软的一手。”范毅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始终是文人底子
在沿滩区地税局,范毅的“花样”多,是个说一不二的领导。他在单位顶楼开辟了一个四季果园,大家在这里种蔬果自吃;还举办了美术作品展,让单位里的小年轻都在临摹创作;更组了合唱团,创作了局歌,这次还兴致勃勃地放着让记者听,并在一旁打着拍子。
身处官场,难免会有求画之人。随着范毅在美术界的声名鹊起,上门求画的人更是越来越多。这其实是个烦心事。
“都是朋友或朋友介绍来的,我怎么好收他们的钱呢?但我动作慢,一幅普通作品都要两个多月,都是心血。”范毅笑了笑,“就怕有的人等不急,急着要的人往往都是要拿来送领导的。”
范毅的朋友则这样说他,老范虽然在官场多年,始终是文人底子,性情淡泊,闲暇时只喜欢邀集三二知己在家中小叙,或作郊外清游,有时为了一个绘画技法问题可以苦思、争论一个星期。
“我画画不是为了卖画,这毕竟不是我求生的手段,仅为一种消遣。”范毅自忖有尺度和分寸,“唯一一次是在前年,想看看我的画在市场上到底是什么水平,朋友们是不是恭维我。把一幅作品挂在中国油画网上,立即就卖出去了,也有个几千块钱,看来也不是太坏。”
除了消遣,范毅更是拿绘画来修身养性。“官场上的人,哪个不想有点出息?年轻时我还是很有点要做大事的‘壮志’的。”范毅慨叹:“不怕你笑话,好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发展并不如意。”
“后来没去想这些了,反而水到渠成。”范毅回忆,“那是在一次无意中救了个误食老鼠药的小孩之后的机遇,而组织上是不知道的。所以我信命,我看王国维的书,也常给下属说,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不是你的不要拿。”
范毅说:“我要让他们明白,我有硬的一手,也有软的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