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作家大概都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管他有多大年岁,无论写实还是虚构,总能在文字里涵养一脉真气,从而和读者相濡以沫,其作品才会流传久远,以至生生不息。这样,也才有了脍炙人口的经典。我喜欢一些具有童年气质的作家,他们像世事洞明、举重若轻的老顽童,他们能打也能闹,可以一本正经地谈玄论道,也可以忘乎所以地捣鬼惹祸,他们的作品就是一个生气勃勃的自由王国。我把博尔赫斯、圣-埃克苏佩里、塞林格、赫拉巴尔、马尔克斯等国外作家归于此类,当代国内作家,最可推重的,当属张炜。从早年的“芦青河”系列,《古船》《九月寓言》,到后来的《刺猬歌》《你在高原》,他的作品悉皆元气丰沛,充满雄浑勇猛的力量,虽深邃而不乏机敏,悲悯而不乏智趣。
《少年与海》的主角并不是其中的“少年”,而是少年们见识到的各类灵异物种――有介于动物和人之间的美丽小妖、“闪化”成老婆婆的蘑菇精、擅讲礼数的“老狍子”、镶了铁牙与狼决战的兔子,还有长不大的小猪和千里迢迢回故乡的猫。作者并未像一般的民间故事那样,让此等“非我族类”直接口吐人言或自陈行状,而是以莽野林子为故事源发地,以“铁匠铺”“镶牙馆”“老祖母”为前台或中间人,借由三个“少年知己”(我、虎头和小双)之口,讲述“我们”的所见所闻。《少年与海》并非无根无凭的胡编滥造,至少它在叙事上采取了一种言之凿凿的仿真策略: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当比个别人的一面之词有说服力,再加上“我们”不单是故事的讲述者,且是故事的参与者和推动者,这种身入其境的亲历性更增加了叙事的可信度。你会看到,三个少年如同林中密探,假如没有他们的掺和,就不会发生如以精彩的海边奇谭。所以,《少年与海》首先是让人亲近的“真话”,它靠着“拙讷的讲述”把读者也拉进了“我们”的阵容,让你不由自主地与之同声共气,全然忘了这是一部荒诞无稽的“童年之诗”。
张炜深知儿童文学首要的标准应是文学,他没有刻意把他的作品写得“成人不宜”,而是老少咸宜――《少年与海》懂得尊重读者,它的出发点不是哄小孩子玩儿,也不是教小孩子乖、听话,而是任由三个海边少年自说自话,把“我们”遭遇的蹊跷事儿和盘托出,三个孩子信马由缰地有啥说啥,并不在乎讲出什么真理,也不急于寻出什么真相,只是好奇莽撞地揭出些常人难解的秘密罢了。这样的作品才最接近于“童言无忌”,能够让你毫无挂碍地被它的情势所带动,像掉到兔子洞的艾丽丝那样,打通与人类隔膜的另一重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外号“见风倒”的馊货会和形貌怪异的“小爱物”两情相悦,看似可怕的“老妖婆”却是慈悲心肠,不知是人是怪的老狍子总是神秘莫测,不甘为奴的兔子会和狼族决一死战,小猪和小猫也能产生跨越族类的情感……这个野性的世界无疑比文明的人类社会更多情、更有趣,也更值得信赖。藏在林中小屋的老婆婆、老狍子非但不必是害人的妖孽,反倒可以是人们的芳邻、知己。从这个角度看《少年与海》实质也是一本驱魔书:从成年人、城里人对待“小爱物”“老狍子”“球球”的态度和方式,你会发现真正的魔鬼并非藏在“黑乎乎的林子最深处”,而是藏在有些人黑乎乎的心里。所以《少年与海》能让我们换种心态看世界,让我们不至于时时设防处处树敌,如此,自然不会被自己的影子吓坏,也不会妄自尊大硬要充当万物的主宰了。相对传说中的“不二掌”“狍子精”而言,人心险恶、人心无尽才是最可怖的。有谁能够“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呢?假如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世故,没有那么多的计较,没有那么多的敌意,或许也能在凶险的莽林丛中畅行无阻。这也是我从《少年与海》中看到的大勇气。
(赵月斌/文)
【一句话书评】
我觉得《少年与海》中的这个“海”,不仅是实际上的海,还是“心灵之海”“智慧之海”“文学、审美之海”。张炜用他的作品为儿童文学提供了佐证,丰富了儿童文学的创作场景。出版这样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高洪波(中国作协副***、著名作家)
《少年与海》用传神的充满诗性的文学语言,生动讲述了三个滨海少年在海边林野中的传奇故事,亦真亦幻,神秘怪诞,风趣幽默,大爱纯真,是一部高品位的“让人头发梢竖起来”阅读的代“少年聊斋”。
――海飞(原中国版协副***、少读工委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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