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摘要]电影《投名状》根据晚清“刺马”案改编，但主角庞青云的人物形象与其原型马新贻已经相距甚远。“刺马”案只能成为《投名状》的外壳，其灵魂精髓却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可以说，《投名状》中庞青云的形象、这一人物身上所体现出的人性的复杂程度以及受欲望指使而人性发生嬗变的过程，与《水浒传》中的宋江更为神似，称其以《水浒传》中的宋江为蓝本并不为过。
[关键词]《投名状》；庞青云；《水浒传》；宋江；人性
穿越时光隧道，透过光与影的交叠，可以清晰地看到：今天热播的电影《投名状》中的主角庞青云，竟与几百年前问世的小说《水浒传》中的宋江有着惊人的相似。在庞青云与宋江身上，侠骨、豪情、悲悯、残忍、野心、欲望……人性的多个侧面重重交织，人物的涵义不能再以简单的善恶来做评判。这种对真实人性的坦诚展露，对灵魂深处的大胆拷问，使我们受到极大震撼，也反射出两部作品深刻的人文关怀。
提起陈可辛执导的电影《投名状》，人们都要把它与晚清四大奇案之一的“刺马”案联系起来。毕竟，电影《投名状》原本也定名为《刺马》，剧情也确实以“刺马”案为据。影片中的庞青云与匪徒头子赵二虎、姜午阳三人敬天盟誓，共纳投名状，结为生死兄弟；庞青云说服二虎兄弟投***，并率领这支生力***屡立战功，成为自己升迁的坚实基础；庞青云染指赵二虎之妻莲生，之后还设计杀害二虎；识破的三弟姜午阳拼死刺杀庞青云。这一系列构成电影的主干情节，随处闪现着“刺马”案的影子。“刺马”案中的主角马新贻，是在征讨捻***时被捻***首领俘虏，他能死里逃生是因为捻***首领张汶祥、曹二虎、史金彪此时有心投降，并希望他能引荐，所以他在答应与张、曹、史结为兄弟之后，同时收编了这支捻***部队。后来，曹二虎出于偶然机缘，娶了美艳的妻子柳无菲，马新贻却不顾兄弟情义，贪***柳的美色并与之通奸，及被曹二虎撞破，马新贻又设计谋害曹二虎灭口。知晓内情的张汶祥发誓为兄弟报仇，却势单力薄难以行刺马新贻，最后在痛恨马新贻的湘***势力的帮助下成功刺杀已升为两江总督的马新贻。
电影剧情似乎与“刺马”案相当吻合，但事实上，“刺马”案只能成为《投名状》的外壳，其灵魂精髓却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投名状》中庞青云的形象，称其以《水浒传》中的宋江为蓝本并不为过。
刻画庞青云性格最重要的情节，莫过于庞青云杀害义弟赵二虎。而这一情节宁与《水浒传》中宋死李逵有着本质的相同，也不与“刺马”案中马新贻杀害曹二虎相似。“刺马”案中的曹二虎，并无自己的势力，从来不会对马新贻构成威胁，马新贻杀害他仅仅是为了占有他的妻子柳无菲这个女人。而《投名状》中庞青云杀害赵二虎，表面看来是庞为了夺得二虎妻子莲生（三弟午阳也是这么认为），但这个人物形象却非他的原型马新贻那样是个寡廉鲜耻的好色之徒。在这里，引发谋害兄弟残忍行为的动机，不是对女人的争夺，而是自己不可遏止的、日益膨胀的欲望。所以，庞青云的形像离其原型马新贻越来越远，而与《水浒传》中的宋江更为神似。
影片中失败之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庞青云，从官******下救二虎，并齐心协力对付杀回马***的官***，正是他舍命相救的义举，才感动一帮为匪的饥民，让大家心甘情愿喊他一声“大哥”，听从他的号令。这与宋江当初为郓城小吏时，总是倾其所有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帮助江湖义士，最后众望所归，获得“及时雨”名号的经历有着本质的相同；庞青云本为朝廷将领，他的眼光境界决定他自然不会甘心一生为匪，他为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所以，取得大家的信任以后，他以纳投名状为保证，带领大家走***机处陈公的门路投***，这又与宋江的心态与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宋江本为公人，却被逼上梁山做强盗，虽然为盗，但内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重新回到朝廷，所以身在曹营心在汉，上山落草之后却一直寻找机会接受招安、并且最终抓住李师师以及宿太尉这根救命稻草，最终接受朝廷招安，投***之后，庞青云依靠二虎、午阳手下这帮人的性命鲜血，为自己取得了升迁的资本，终于得到朝廷的嘉奖与封赏。然而接下来朝廷要裁***，只会冲锋陷阵的赵二虎在庞青云眼中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然而更可怕的，上面明确责备庞青云不能控制二虎，此时赵二虎名副其实地成为他加官晋爵的绊脚石，他已经不去管自己的花翎顶戴是怎样换来的，毫不犹豫地把黑手伸向了兄弟。这一幕，不也正是《水浒传》的翻版吗？宋江接受招安以后，以多少兄弟的性命（一百单八将只有二十七人生还）换取了征田虎征方腊的胜利，踏着兄弟的鲜血，他终于一了夙愿，被加封为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然而朝中权贵终究对他放心不下，在御酒中下了毒药。宋江喝下药酒以后得知自己不久人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直对他赤胆忠心的李逵，怕李逵毁他一世清名，“我死不争，只有李逵现在润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宋江所谓的“一世清名忠义之事”，不外乎就是降顺朝廷加官晋爵，这件事在他看来，远远比视他为亲生手足的义弟李逵的生命更为重要，他宁可要李逵的命，也不许李逵毁了自己日渐完满的事业。庞青云与宋江杀害结义兄弟的动机都是不惜以曾经为他赴汤蹈火的兄弟的性命为代价，来填平自己欲望的沟壑。
另外，庞青云与宋江身上，都细致地体现人的欲望膨胀、人性嬗变的过程。开始，二者都还是珍重兄弟情义之人。庞青云只逃得一条性命一无所有之时，每次救护兄弟也都是舍命相搏。宋江身为小小的郓城押司，他能赢取声望的原因也就是不惜余力救助江湖兄弟；然后，二者发生转折性的变化都是在接受朝廷改编之后。庞青云投***后，对官位与权势的强烈欲望促使他开始拿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开刀。舒城之战胜利后，庞青云的身家不再仅是那条不值一钱的命了，此时麾下拥有兵马，名下记有战功，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他考虑的已经不再是手下为他卖命弟兄们的利益了，所以才会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杀死没有在疆场毙命的小七为自己立威，从而夺取了对二虎这支人马的实际指挥权。宋江人性中罪恶的滋生也是发生在朝廷招安以后。宋江被逼上梁山之后，他不惜生命危险屡次冲锋在前，树立自己威望的同时也孤立了晁盖的势力。他得到朝廷招安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号令把手下小兄弟斩首，只因那名小兄弟不满朝廷犒赏的厢官并将其杀死。夙愿即将实现，宋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所以尽管他说着“自上梁山泊以来，大小兄弟，不曾坏了一个”可此时为了争到朝廷封赏，什么都不顾了；最后，二者登峰造极之举都是杀害情同手足的兄弟。庞青云攻下苏州后，资本更雄厚了，野心也更大了，花翎顶戴唾手可及，在他眼里，什么二虎的承诺，什么苏州***民的生命，真比稻草还轻，那么血腥的屠城，在于他的意义不过是迈向升迁的一级台阶。二虎的痛苦与他冷冷的一句“兵不厌诈”相对比，让观众霎时感受到了“一诺千金”与“背信弃义”的分野。此时，在无限膨胀的欲望的指使下，他变了，变成了自己欲望的奴隶，越来越厚颜。攻克南京加官晋爵之时，在权势欲的熔铸下，他的心化成了铁石，谁挡了他的路，谁就要被毫不留情地踢开，赵二虎就这样成为他不可遏制的欲望之下血淋淋的牺牲品，尽管那时从未掉泪的他痛哭流涕，但眼泪并没能浇灭已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宋江亦是如此，征讨田虎方腊，宋江不过是趟过81位情同手足的兄弟的鲜血步步前行，只为着接近那个编织已久的加官晋爵的美梦，欲望的极度膨胀，他越来越丧失人性，即将成为自己欲望的殉葬品时，依然要控制别人成全自我，让那一直对他无比信任无比亲近的李逵作他的陪葬。然而，在他们杀害兄弟时，不论影片中庞青云的孤独自白、泣不成声到号啕大哭，还是小说中宋江的坦诚相告及堕泪如雨，这些凄惨的场面营构出的迷离的幻景使我们暂时泯灭了是非的界限，这里没有对与错的道德评判，只有对欲望膨胀致使人性发生嬗变整个过程的形象而详尽的描述。从《水浒传》到《投名状》，几百年过去了，对人性的思索却仍然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参考文献]
[1] 施耐庵.水浒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作者简介]蔚然（1972―），女，复旦大学文学博士，现为中国计量学院人文社科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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