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乐山城东的乌尤山在唐代以来以佛教名山著称,但在先秦时期,却是一座与嫘祖有关的名山。探讨其根源,不妨从乌尤山山门牌坊说起。
一
在乌尤山山门牌坊上,现在仍能见到赵熙所题楹联:“江神上古雷[庙;海穴通潮玉女房。”匾额则是赵熙大书的“垒坻”二字。人们自然要问:“雷庙”是什么庙?“玉女房”是什么意思?“垒坻”又是什么含意?赵熙为何这样题名?这,得从他所撰的《离堆》碑和《离堆佛楼记》碑说起。
《离堆》碑系一通雅石石碑,现嵌于山门牌坊后岩壁上,碑上大书“离堆”二字。跋文云:“班志凿离堆以避沫水之害,知沫水则知离堆矣。穿二江成都中,盖又一事也。混之者误。荣县赵熙识。”赵熙在这里通过短短数十字,论证了离堆就在沫水口的乐山,并暗指它就是正对沫水水经的乌尤山。
《离堆佛楼记》碑也是一通雅石石碑,位于乌尤寺内弥勒殿前(现已移至乌尤寺罗汉堂外)。赵熙定名为《离堆佛楼记》而不是按常规定名为《乌尤寺佛楼记》,已见其良苦用心。碑文收入在乌尤寺1936年编印的《乌尤山诗》一书中。赵熙在该碑碑文中说:“乌尤古离堆也,唐以前曰垒坻,见郦道元水经注;晋以前曰雷,见常璩华阳国志(此处赵熙有误,“雷”应是“雷垣”)。要之,古离堆耳。其垒坻、雷、犁之异,皆音协耳。”又说:“梁益州别驾李膺记青衣神号雷[庙,引班固言离堆下有石室名玉女房,盖此神也。”
从碑文可知,赵熙认为乌尤山古称离堆并论述其演变过程,所依据的是郦道元《水经注》“(南安)县溉有滩名垒坻,亦曰盐溉。李冰所平也”、常璩《华阳国志・蜀志》“(南安)县溉有名滩,一曰雷垣,二曰盐溉,李冰所平也”、李膺《益州记》“青衣神号雷[庙,即《华阳国志》之雷垣也。班固以为离堆。下有石室,名玉女房,盖此神耳”等三条重要古代文献。而“犁”之说则来自东汉《桂阳太守周憬功勋铭》“蜀守冰殄绝犁s”的记载,应是赵熙所知的第四条古文献。
四条古代文献的前两条中,《水经注》的说法是沿用《华阳国志》的说法(仅“二”误为“亦”),最先提到了“垒坻”与“雷垣”。第三条《益州记》最先提到了“雷”,同时提到了“离堆”;“离堆”是引用的班固《汉书・沟洫志》“蜀守冰作离堆,辟沫水之害”,而班固《汉书》则是沿用司马迁《史记・河渠书》“蜀守冰作离堆,辟沫水之害”。因此,最先提到“离堆”这一重要名称的,实际上是司马迁的《史记》。也就是说,在古代乐山,“离堆”一名在司马迁之前就已有了,且与先秦时代的蜀守李冰联系在了一起。故可以认为,“离堆”之名在距今约2500年前就已出现在古嘉州大地上了。
从上述四条古代文献可知,离堆、垒坻、雷垣(坻)、雷、犁皆为同一个名称,“垣”为“坻”字之讹。这五个名称均是音同或音近,仅字异而已。
二
那么,这五个名称与嫘祖有什么关系呢?
首先,我们从《山海经・海内经》“黄帝妻雷祖,生昌意”、《史记・五帝记》“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的记载, 可知“雷祖”即“嫘祖”。
其二,经有关学者考证,“离堆” “垒坻”“雷垣(坻)”“雷”“犁s”与“雷祖”和“嫘祖”音同字不同而已。故我们可以这样认为:雷庙即雷祖庙、嫘祖庙。其供奉的神就是嫘祖。嫘祖自为神女,神女即玉女(王女),故嫘祖庙又可称玉女房(即王女房、神女房之意)。
巴蜀史专家段渝先生在《嫘祖简介》一文中考证说:“‘嫘祖’即‘n祖’,n字的本义,包含着始蚕、治丝、织绸等内涵,而祖的名称则体现了起源和始祖的意义。因此所谓n祖,事实上就是蚕桑丝绸之祖。”《淮南子》引《蚕经》有云:“黄帝元妃西陵氏始蚕。”南宋罗泌《路史・后纪》载:“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嫘祖,以其始蚕,故又祀为先蚕。”“先蚕”为最先养蚕之人,就是说西陵氏女为蚕桑之祖的意思。王《轩辕本纪》则载:“帝周游行时,元妃嫘祖死于道,帝祭之以为祖神。”意即黄帝元妃名嫘祖。之所以称为嫘祖,就是因为她是蚕桑之“祖”而神之,嫘祖就是蚕神。《后汉书・礼仪志上》:“祠先蚕,礼以少牢。”《隋书・礼仪志》载:“后周制……以一太牢亲祭,进奠先蚕西陵氏神。”其时祭祀嫘祖已成为国家行为了。
《汉书・地理志》载“蜀都有蚕陵县”。而《水经注》官本“蚕陵”刻作“西陵”。沈炳巽谓“西陵是蚕陵的笔误,西陵氏即蚕陵氏”。西陵氏本作蚕陵氏,蚕陵为蚕丛陵墓所在地,即嫘祖与蚕丛氏同居一地并为同一氏族。
至此,若干古代文献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们:嫘祖即蚕丛氏(西陵氏)女首领;嫘祖者,蚕丛氏女神别称也。
嫘祖即蚕丛氏女神,而蚕丛氏神又称青衣神。宋《太平寰宇记》载:“成都圣寿寺有青衣神祠,神即蚕丛氏也。”这说得极为明确。宋《方舆胜览》载:“蜀王蚕丛氏祠,今呼为青衣神,在圣寿寺”,重申了这一说法。唐《元和郡县志・青神县》载;“青神祠,即青衣神,在今嘉州界。”“青神故城,在县南二十三里。”“西魏恭帝遥于此置青衣县。”由此可知,唐以前,今青神县已有青衣神庙,青神县因青衣神而初名青衣县,后改名青神县沿作至今。清《四川通志》卷三十七载:“青衣庙在(青神)县治北,祀蚕丛氏衣青衣教民蚕事。”所指为青衣县故治,在今瑞丰镇(刘家场),与乐山接境。明《蜀中名胜记》卷十五载:“青神者,以蚕丛衣青而教民农事,人皆神之是也。”这便进一步说明了青神县的得名确与蚕丛氏有关。
可知,嫘祖―蚕丛氏神―青衣神,乃一脉相承。
三
由于嫘祖即蚕丛氏神,即青衣神,雷庙就是嫘祖庙也即青衣庙,故而建有雷庙的乌尤山在唐以前得名青衣山就在情理之中了。唐嘉州刺史岑参登乌尤山,有《登青衣山中峰》诗道:“青衣谁开凿,独在水中央。”宋《元丰九域记》明确记载:“龙游县(今乐山市中区)有青衣山。”范成大《吴船录》中也载:凌云山“又名九顶山,旧名青衣山。青衣,蚕丛氏之神也。”
其后,明任有龄在《青衣义桥记》记载说:“郡东南历凌云、乌尤诸山而下为青衣川。世传有神着青衣,著灵异,佑我蚕桑。土人德之,为立祠食报。因以名其地云。”从该记中我们可以知道:岷江经凌云山、乌尤山、马鞍山等山而下的一段河流称“青衣川”(即明安磐诗“青衣江上水融融,隔岸遥闻戒夜钟”中的青衣江);当地世代传说讲特别灵异的青衣神一直在保佑农民栽桑养蚕,故在明以前就建有“佑我蚕桑”的青衣神庙;因此,所建桥也称“青衣义桥”。
这青衣神庙似乎延续到清代。民国《乐山县志》载:“青衣别岛……左有东岳庙。庙后青衣观,碑刻题咏亦甚多。”“清漪院,一名青衣观,在别岛东岳庙后。”这青衣观应该就是青衣神庙;只是入民国后,无论从规模还是名气上讲,都已远逊于东岳庙了。
由于青衣神崇拜,乌尤山之南一带还有“青衣坝”等地名,有明人魏瀚《璧津楼》诗“鸡犬青衣坝,鱼凫绿树洲”句可证。明万历《嘉定州志》中“青衣坝”条下还有“青衣铺”,是一个服务于驿运交通的铺站。当然,“青衣川”“青衣坝”“青衣铺”等名均缘于青衣神庙的影响。
最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岷江该段别称的“青衣江”在有关诗文中出现更多,除前述明人安磐诗外,还有清人李崧霖《游凌云山因题长歌》“青衣江上烟数点,游人谈此兴不浅”、清人李宗传《游凌云山酒后长歌》“昨渡青衣江上水,天风吹上凌云山”、赵熙《泛舟至乌尤》“青衣明似镜,渔唱紫云回”等,不一而足。
此外,在青神县南境,流经中岩、瑞丰的一段岷江又称青衣江。坡有《寄蔡子华》诗云:“想见青衣江畔路,白鱼紫笋不论钱。”其《庆源宣义王丈以累举得官为洪雅主簿雅州户掾》诗又云:“慈姥岩前自唤渡,青衣江上人争扶。”显然,青衣江之名,是青神县一带青衣神崇拜的孑遗。
综上所述,乌尤山从离堆到垒坻、雷垣(坻)、雷、犁、青衣山等名称的演变,反映了嫘祖文化在乐山地区,即在古嘉州及青神地区广泛而长久存在的历史事实;曾经有过的雷庙、玉女房、青神祠、青衣庙、青衣观则说明千百年来乐山、青神先民对“佑我蚕桑”的蚕神嫘祖具有世代不替的崇拜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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