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是新的开始
如果不是辞职离开沈阳重型机器厂(下文简称沈重),宋敬泽说自己对沈重可能永远不识庐山真面目,不会发现它的独特价值。
出生在1960年代末的宋敬泽,家在沈阳市铁西区,1986年,高中毕业的宋敬泽被招工进入沈重。进入1990年代,计划经济时期积累的结构性和体制性矛盾凸显,国有企业普遍陷入困局,铁西区老工业基地更是首当其冲。近3000户工业企业停产、半停产,约15万职工下岗。
宋敬泽辞职干起了平面设计。
一个偶然的机会,宋敬泽帮厂里筹备企业文化展厅。“我翻阅大量资料找灵感,发现沈重的工业历史太厚重了。”曾让宋敬泽不以为意的厂房、设备,甚至里面的一根柱子、一个井盖,都是中国近现代工业历史的折射。日伪时期的天车、上世纪30年代日本三菱重工生产的厂房构件、德国的插床、铁路吊车、匈牙利的钻床及捷克和前苏联的设备,在老厂区到处可见。
当离开后的宋敬泽越来越醉心于沈重的工业历史时,处于铁西区整体搬迁计划中的沈重,却面临拆迁的命运。拆迁意味着有重生的机会。
媒体记录着沈重这样一个历史时刻:2009年5月18日,伴随最后一炉钢水炼制完成,72岁的北方重工沈阳重型机械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西迁工程全面展开。宋敬泽手机里有一张炼钢车间主厂房照片,这座有72年历史的大厂房,梁架为铆接结构,结构复杂而精密。“国家地理杂志也登过这些照片,它代表了上世纪初中期亚洲乃至世界工业建筑的最高水平。”
腾笼不仅意味着地理位置的挪移,企业也将颠覆先前的思维和管理方式,重新进行基因的排序组合。
宋敬泽关注的优秀传统工业精神并没有过时,它将与现代企业理念结合,服务于沈重重生后的每一次思索和行为。
好个盾构机
孙本平拍摄了沈重的搬迁:休息室收拾得格外干净,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安全帽。“有工人哭着走了。厂房里有几代工人的精神和情感!”
刚退休的孙本平在沈重工作了42年,由于在电教中心供职,他将沈重与沈矿合并后的北方重工集团有限公司都收存在影像中。
孙本平告诉记者。那时常有领导来沈重视察。由于有工作之便,孙本平总能听到一些普通工人听不到的话。计划经济弊端露出端倪时,时任沈阳市长的武迪生来沈重,隐晦地说“不要相信了,能吃着饭就行”。后来回想,孙本平觉得“不要相信”后面省略的词,指的应该是计划经济。
“1990年代中期,企业最困难。”沈重付不起职工工资,每月给职工发200块钱,“那还不叫工资,叫借支,意思就是厂里借给你的。”
“如果那时没挺住,就没机会感受如今的崛起了。”退休后,孙本平老两口在家含饴弄孙。回顾在沈重的日子,孙本平觉得这后10年更让他内心激荡。孙本平在沈重最后这10年,恰逢铁西区东搬西建,沈重和沈矿合并成了北方重工,从老厂区搬到经济技术开发区。新厂区大门旁“重大装备,高端技术”8个金光大字,标注的是沈重发展新战略。新建的1万平方米“全断面隧道掘进机试验研制中心”,是国际一流的试验研究基地。
“老厂区的铸钢车间粉尘大,吸多了会得矽肺病。新厂区设备升级,原来像小帽子的防尘罩改成了封闭式。”在孙本平的镜头中,记录了他亲历的辉煌:2008年4月,北方重工生产制造的盾构机,打通武汉过江隧道的关键工程;2010年12月8日11时28分,北方重工集团生产制造的盾构机,在广深港铁路客运专线狮子洋隧道右线成功实现江中对接。
最近,孙本平通过媒体了解到,北方重工集团成为越南公青电厂项目的总承包方。这是迄今为止,辽宁企业获得的最大单笔海外订单。“早先我们使用的盾构机,多是德国、美国、日本生产的,价格过亿;北方重工造的盾构机,价格只是国外盾构机的三分之二,占了很大先机。只有民族工业发展,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孙本平欣慰创业的发展,又不无感叹:“可那样有历史的老厂房折了,确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