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诗人中,最喜欢王维。半生为官半生隐,在辋川别墅滋养自适的生命。他在《积雨辋川庄作》中曰:“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迷恋自然之趣,徜徉朝槿露葵,实道出其笃定禅心。
古代隐士大都懂得禅定的意义,于是或弃绝红尘,遁入空门;或自持安逸,寻求脱俗之韵。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必须有所选择,必须以一种驻足观望的态度决绝地理顺内心的走向,看它如何自成纹理,又如何自行消失。王维这般敢于“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孤傲者,便是顺应了灵魂最深处幽静的愿望。
在那个哲学未被认知的年代里,隐士也就等同于哲学家。只因人情世故无法满足内心的询问与生命的希冀,于是择一处净地,叩问自己内心的密码,于萧萧竹林间致知,在与自然的交互中排解内心的忧虑和迷茫,最终将最本真的自我认取。
归隐者多是孤寂的,只因其内心有着禅意,便只需一种安身立命的朴素要求。王维在《终南别业》中言“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便是此意。不擅与人相处,自知笨拙无力,于是干脆放弃周旋。静默,微笑,等因缘际会,内心澄明的人都会体味出这一番用心。
王维怀着一颗禅心,追求活泼的人生意义,达成自我的存在和自由:“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在那片无声的山林中,诗人拢起双膝,手指抚弄着身前的古琴,月光自葱茏的竹叶间流泻而下,轻曼舒缓如同一首长诗,袅袅琴音升腾缠绕。而所谓一生的悲欢离合,全付诸万籁俱静下的那一声长啸了。王维所崇仰的佛教寻求自性修持,待晨光破云逐月,那个手拨琴弦的忧伤赤子,定又会安然若素,接受流年对肉体的打磨,用忍耐换得澄明顿悟时栀子般沁人的清香。
王维在与风物光阴的博弈中,一遍遍获得了自我的认知与行为的修正,而不至于虚妄。于是在孤独长啸过后,于竹林中踽踽独行的他,终在穷求禅理的茅塞顿开后发出了“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般顺遂自若的感叹,并能在他人迷惘的目光中循着心灵的呼唤而去,怡然笑曰:“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王维本着对孤独的正解于山中长久习静,注目朝槿,与松葵为友,崇尚事物露水尚存的本性,终得“拈花微笑解禅宗”的幽微玄妙。而对他来说,真正的禅定不只是静心敛目,更有读取人生真谛之后的泰然,有把苍烟踏破的执著。
田园梦渺如诗画,王维折下露葵走进了大唐的竹林中,带着花树的馥郁与娓娓诗句,带着柴屋茅舍的炊烟与内心回荡的长啸,留给后世一段耐人寻味的悠然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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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文以王维的诗句为题,顾盼全文而诗意生辉,语言凝练,富于文采。作者很讲究遣词造句,“叩问内心的密码”“与风物光阴的博弈”等,既有古典的形象感,又不失时代气息。摘引诗词典型,而评价则理性中带着思慕,写出了独到感悟,写出了“情有独钟”。
文字形象而富于生命感。正如作者曾言:“单薄春秋十六年,却足以感到写作带给生命的能量与慰藉。”作者以“王维折下露葵走进了大唐的竹林中”收尾,给全文留下一段“耐人寻味的悠然梵音”,言有尽而意无穷。
(木 兮 荐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