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何泽中的《物行天下》《花满人间》两部散文集带给了我别样的惊喜,这份惊喜来自其文学品相和文学品质。这种品相和品质,表现在题材的新鲜、写作的难度和作品的高度几个方面。
题材的新鲜,是这两部作品传达给我的第一感受。《物行天下》写的全是日常用品,筷子、酒杯、火锅,扇子、钟表、火柴,纸笔、墨砚、印章,项链、戒指、围巾等,都是何泽中眼中所观、笔中所及、心中所悟。大千世界中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品,在何泽中眼里却异常奇妙和珍贵。它们不仅是日常的用品,也是文化的风物、历史的遗产、精神的秘境。物有万物,万物万象,万象万品,而《花满人间》里,花只是物的一种,作者从一朵花里看到了无数的花容,听到了无数的花语,闻到了无数的花香,捻到了无数的花事,品到了无数的花境。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了不起的耳目一新。在我的阅读视野里,这样全面地描摹日常生活用品和花的,还是第一次。这种题材的新鲜感,很容易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我在这样的阅读兴趣和新鲜感里,感到了作者的发现力――对事物的发现力,对美的发现力。当下,不会发现、不知发现、发现不了是许多作家所缺失的。在文学艺术上,不会发现,就会一叶障目;不知发现,就会熟视无睹;发现不了,就会瞎子摸象。没有“发现”,就没有“新”。“发现”是“新”的眼睛,“新”是“发现”的灵魂。何泽中在俗世俗物里的发现,不但拓宽了文学题材的崭新领域,更接通了文学与万物的血脉,打开了读者与万物的通道。物行天下的魅力和秘密,花满人间的隐秘和美丽,带来了特别新奇的感受。
叙述的高难。就某一种系列的物品、物种进行不厌其烦的叙述和描摹,可以说既是对叙事能力的一种极端挑战,也是对叙事内容的一种艰难考验。这种单一的叙述与描摹,极易让作品变得枯燥无味,也极易让作者捉襟见肘、黔驴技穷、败走麦城。何泽中却有意地、“不聪明”地选择和迎接了这种挑战与考验,并且在挑战中经受了考验,《花满人间》就充分显示了他出类拔萃的叙事能力和运笔刀功。他把各种各样的花卉、花色、花香、花语和花事,从点到面,从古到今,从中到外,从你到我,从物到人纵横展开,旁征博引。他对花的叙述与描摹,不像我们惯于想象的那样精雕细刻,而是以花色、花香为触媒点,解读花语、花事和花境,从而让我们从一花一色里,看到一花一景、一花一事、一花一神、一花一情和一花一境,进而体验到一花百色、一花百景、一花百事、一花百神、一花百情和一花百境。比如《美人香花》一文,作者由清朝刘灏的《广群芳谱》的诗句“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起笔,点开美人与香花的关系,然后从古今中外文人对女人与花的比喻、故事等,展开叙述美人与香花的亲密联系。再根据玫瑰、玉兰、荷花等各种花的特点,把女人的名字、容貌、身段、特征、情感和品行等有机地组成了一幅美好的长卷。女人的古典美与现代美,动态美与静态美,外在美与内在美,都在何泽中恣意的叙述里,变得多姿多彩。
品相的雅致。文学的品相既来自外在的文字意象,也来自内在的文化含量。这两部作品文字朴素淡雅,行文信马由缰,作品所传达出的丰富而深厚的信息量,令人叹为观止。我特别惊讶和佩服作者有如此丰厚的知识储备,对每一个描写对象,都能把与之关联的知识信息有机地集合拢来,附丽于物,附丽于文。与之相对,不少作者的散文作品是无骨无肉,或有骨无肉的。即便有骨有肉,也因为资料和信息的东拼西凑和生搬硬套而显得杂乱无章。何泽中的散文不但是有骨有肉,还灵气飞动、活色生香。他密集的知识与信息量的传达,手到擒来,极为自然。学富五车的书卷气,闲庭信步的通达感,使得作品有了儒雅的气度。这种气度,不是所有的文化学者为文问学时所能达到的。以《延于指,载于心》为例,他笔下的筷子,是有生命、有文化、有故事的。筷子的起源与发展、习俗与礼仪、品位与价值,都使读者受益匪浅。既有文学的大快朵颐,又有知识的大开眼界,何乐不为?
思想的美丽。思想,是文章的灵魂,体现着作品的深度和高度,也体现着作者的深度和高度。作品的精神向度和思想向度,是衡量作品优劣的一个重要尺度。何泽中既敏于发现,也勤于思考,还善于感悟。他在司空见惯的物象里,捕捉到的不仅仅是物象的物质形态,更是精神形态。历史的镜像、生活的真谛、社会的世相、生命的本质和人生的态度,是他思想向度和精神向度的支撑点和闪光点。其思想的火花和精神的理念,几乎在他的每一篇作品里都闪耀着萤火虫一样的光芒。比如他用筷子的直来直去比喻人的耿直刚正,火锅的百味包容比喻人的博爱宽容,伞的收放自如比喻人的能屈能伸……这种明丽而深邃的思想与清洁质朴的精神,使得作品不但达到一种高度,也具有了一种穿透的力量。
何泽中的作品,虽然长于对事物的感悟、学识的应用和文化的纳新,但在事物的精细描摹上几乎没动过心思和笔墨,这是一种微小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