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隔壁篇1
站在平坦的巴塘草原,仰望玉树的天空,耳边响起扎曲河的水声。
天空开始像河水般流淌。此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眩晕的鸟儿,已经飞到了某一航程的终点,不得不停落于红尘的杉树梢头。海拔3700米的高度,已接近我的生理极限,再高,我便不再敢打开生命的翅膀,因为那样会让我感到彻底失去大地的支撑和人间的依托,进入上下无着的“天”界。
世人没有见过天堂,当然想象不出天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看了玉树那蓝得透明的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天堂。天空上,那些洁白的云朵,想必就是天堂里盛开的花。我猜不出那些天堂之花由谁,怎样培植出来的,但它们那纯净、纯粹、圣洁的样子,让我内心充满了感动。那一刻,我想到了在三年前大地震的烟尘里飞升的那些灵魂。我相信那些云肯定带着天堂的信息和能量,它们不仅有力量感动我,也有力量感动整个巴塘草原、草原上每一棵野草、每一朵野花以及和我一样来到玉树的人们。
传说中的伊甸园,有比逊、基训、底格里斯、幼发拉底四道大河流过,滋润了境内的荒芜。与其相较,玉树不过稍逊一河。因黄河、长江、澜沧江几条世界级的河流均出此境,玉树一向有“江河之源”的美誉,且有巴颜喀拉山脉、唐古拉山脉、可可西里高地、昆仑山从东南西北四面环抱呼应,成为理所当然的“名山之宗”。说是自然巧合也好,说是造物主的刻意安排也好,这样的资源配置和山水布局,就算它不是什么“神设之园”,也与真正的天堂相去不远,或许,它与天堂仅仅是一墙之隔。
不知距今12000年的岁月跨度算不算远古,据考证,从那时开始,就有人类在玉树地区活动。据此,完全可以推测12000年前的玉树,其丰饶和美丽一定远远胜于现在,因为远古人类在栖居选择方面,要比现代人的自由度高过百倍千倍。一个地域,如果没有足够的魅力,怎么能够留得住来去无定、自由、挑剔的人类?到了2000多年前,生活在玉树周边的部族、国家之间以及他们与吐蕃和中原之间便频繁地开始了人的交往、物的交流、文化的交锋与交融。虽然说高原上每一块水草丰美的绿洲,都是要用水和比水更珍贵的血去滋养,都曾上演过无数的争斗和战争,但短暂的烽烟散去,仍然会露出祥和的底色,从总体上说,还是宁静多于冲突。
几千年来,玉树人一直在这片“流奶与蜜之地”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在边远中承袭着独有的繁荣;在荒芜里领受着世人不知的丰腴。直到今天,他们仍能感受到上天的美意与恩赐,仅仅靠优质的虫草和牦牛、藏獒,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难怪去过并了解玉树的人们不约而同发出感叹:“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块这样的殊胜之地了!”
然而,一切似乎都在悄悄地发生、悄悄地进行。玉树好像一朵被人们忘记、忽略的世之奇葩,很多个世代,它就美妙而公然地摆放在那里;很多个世代,它却如一处敞开着入口的“秘境”,默默无闻地“隐身”于人们的视野和关注之外。直到2010年4月14日那场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发生,人们才一齐把目光聚集到玉树,这个鲜为人知的地方。
玉树,在藏语里本是遗址、废墟的意思。是天堂的旧址或天堂里的废墟吗?不!据藏文史料记载,在600年前的明代,玉树首府结古镇镇址之上曾存在一个繁荣的大城市,藏语里称“宗鄂”。公元1411年9月29日,青藏高原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据《大龙教法史》记载,地震发生时,山崩地裂,湖泊塌陷,河流改道,村庄消失,人畜死亡不计其数。有专家考证、推测,玉树历史上的“宗鄂”很可能消失于那次规模浩大的地震及其次生灾害。所谓的遗址或废墟,正是针对那个繁华一时的“宗鄂”所言。那次灾难过后,只有九户人家幸存下来。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哪还有什么勇气延续那个“宗鄂”字号,就叫“结古”吧,藏语里结古就是九户幸存的意思。结古,这个镇名,既包含了人类的自认渺小,又包含了人类对自然的畏惧和感恩。可是上天呵,为什么让自己亲手栽种的蓖麻长高长大,然后又亲自放虫把它毁掉呢?
公元1738年,玉树与天堂之间的那道隔墙再一次坍塌。当然,每一次坍塌,“墙”都是要倒向人类这边,于是又有很多人直接去了天堂,而另一些人却要在天堂之外承担着与天堂隔墙而居必须付出的代价。天堂,从来都是一个悖论。据说200多年前的那次玉树地震,有一位活佛头一天晚上得到了梦的启示。每两天上早课时,他问在座的僧人,是一个人死了上百人活着好,还是一个活着上百人死了好。所有的僧人都回答,一个死了上百人活着好。活佛说:“好,你们都到山上去做功课吧。”玄机就在这个“好”字上,因为这个“好”解释起来总会有一百种说法、一千个角度。结果,当晚地震来了,活佛在地震中圆寂,引用佛教里的术语,不知是不是可以叫往生了。当然,另外一百多僧人幸存下来,仍然在山上或寺庙里日夜苦修。到底是进天堂好,还是在天堂的隔壁继续活着好,每一个人的理解肯定各有不同。关于那次地震,《玉树藏族自治州概况》中有记载。虽然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灾难现场,但还是从侧面透露出那次大地震到底对玉树族、年错族等八族人,造成了巨大损失,以至于清***府最后出台了一条“永行免赋”的赈济***策。
没有人能够悟得准什么是天意,所以在某一具体的事务或事件当中,人类无法确定自己的抗争和放弃,到底哪一个算是顺应天意。然而,回望历史,玉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放弃,并没有谁代表玉树发出过“倒下一千次,还要一千次站起”的豪言壮语,但每一次灾难过后,玉树都完好地保存了梦想的种子,在焦土上重植绿色,在废墟上再筑繁荣,最终从窘迫和疼痛中重新找回幸福和快乐下去的理由和感觉。公元1411年到公元1738年是300年;公元1738年到公元2010年,又是近300年,期间两次大灾难损毁的都是人类最美好的物质和精神成果,是鲜活的生命、美丽的家园和平静的生活。其实,每一次都是真正的悲剧。但是,每一次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废墟上重新树立了生活的信心、生命的信念,重建天堂般美好的家园,让世人感知到他们的顽强、达观,感知到他们在精神和物质上那种超强的愈合、修复能力。
2010年4月14日的大地震,以玉树为震中,很快把疼痛和悲伤传递到了全国各地。***府和各地人民纷纷伸出援救之手,并把情感和关注的重心移向玉树。各种各样的救援、援助和援建行动、400多亿资金的援助总量,似乎仍然不足以表达全国人民乃至世界各地人民对玉树的关怀和关爱。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为玉树的不幸,为了玉树人失去家园和亲人感到深深的哀痛,更为他们未来的生活感到深深的忧虑。然而,三年后,当那些关注玉树、一直为玉树担忧的人们来到玉树的时候,发生在玉树的一切,再一次让人们感到震撼和叹服,心为之一颤,眼为之一亮。
灾难与困境,总是把人类与时间逼上同一条跑道。如果在两个世纪以前,三年时间,一个去内地易货的古代商人,离家而去再经过必要的辗转停留,差不多刚刚能够返回家中。人类的脚步稍稍迟缓,时间的脚步就会显得飞快。灾难的尘烟也许会在三年里落定、散尽,但一个伤口来不及完全愈合的残破“家园”,还是无法抚平其游子心中的感伤;但三年的时间用在今天,用在了玉树,创造出了人间奇迹。如果那古代商人能够借助传说中的“时光隧道”转回来看上一眼,相信他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一定会是 “恍若隔世”。
仅仅三年时间,原来的玉树已经随那一阵巨响和那一片惊慌失措彻底消逝了,玉树又一次在扎曲河畔劫后重生。街道看似原来的街道,却比原来更宽更平更坚固,房屋神奇地长高长大了,原有的风格及纹饰似曾相识,但再面世已经不在旧日的门楣、檐下,不一定再属于旧主人。纪念馆、学校、机关、宾馆等各种公共设施宽敞、雄伟,重建的寺庙金碧辉煌。除了零星的收尾工程正在勾画着某一建筑的最后轮廓,绝大部分居民已经迁回自己崭新的家……只有一座半垮塌状态的建筑从“4・14”那个黑色日子开始,就一直孤零零地守在路边,作为那次大地震的见证,向路过的人们讲述着这座城镇那段难忘的经历。扎曲河的水穿城而过,已经变了形的河道以及部分建筑垃圾的逼仄仍然没有阻挡它的水势湍急,在这缺水的高原,显现出独具一格的汹涌澎湃,像这个小城汹涌澎湃向前奔走的脚步。
威武的格萨尔王铜像,仍然完好如初地挺立在广场之上,大地震并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它就像一个古代英雄,穿越时空,代表并引领着玉树人的精神。大地震期间,格萨尔广场是一处临时避难所和祭奠亡灵的地方,当惊恐、伤痛的人们,仰望废墟中那尊巍然挺立的“王”,他的英姿,他的刚毅,他挥剑、扬鞭执着前行,所向披靡的气势,为他们正处于暗淡、敏感状态的心灵注入了光芒和力量。于是,他们相信,存在于人类中的某些事物如信念、精神、灵魂等,是不会随时间流逝和物态的变迁而泯灭的。他们看到了万事万物随生随灭表象下的某种永恒。
在玉树那几天,我每天想方设法与玉树人接触、攀谈,想了解一下那场地震对玉树人的心理冲击到底有多大。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自认为还有一些力量的手,轻拂去大灾后落在他们心头的阴影或尘埃,但实际上每每受到抚慰的是我自己。从他们生命里散发出的气息、力量一次次将我感染、净化。
且不说***人士的言行妥帖、收放自如,身体力行,以自己的实际言行向人们传达积极向上的信息和导向本是他们的天职;也不说那些歌者舞者的纵情抒发、慷慨激昂,他们有些时候就是要挖掘、展现和表达出人们心中期待的那部分欢乐;也不说那些披着紫红色僧衣手摇着转经筒的僧人,在他们心中,大悲、大喜都是虚妄的“色业”,他们毕生的追求就是心如止水,多数时只是选择性地映射出无色无香的天堂之花;我们只说民间,那些如草一样平凡,但栉风沐雨,体察和体现节候冷暖、炎凉的普通民众。
七月的玉树清晨,清凉如水,工地上忙碌了一夜的施工机械停止轰鸣,迟睡的建筑工人们尚未起床,空旷的街上,有一男一女两个老者在忙碌,他们不停地把街上的碎石、泥块儿和纸屑收到塑料袋里,扔到街边的垃圾箱。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身着便装的环卫工人,但后来看到真正的环卫工人时,才知道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居民。我想,他们是在用一个无声的行动表达着他们内心某种强烈的愿望吧。
在嘛呢石经城,我遇到了一个在地震中保持完整的藏族家庭,一家四口,一个老妇人,一对夫妇,一个孩子。四个人挥汗如雨,把一块块硕大的水泥垃圾从坍塌的嘛呢石经城里搬出,把原来的地方清理干净。四个人中唯一能用汉语和我交流的是那个还没有上学的孩子,他告诉我地震时他们家的人都很安全。当我问及他为什么要不辞辛苦去搬动那些垃圾时,他挠头不语,好像我问了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许久,他才用不流畅的汉语对我说:“为了别人。”那么别人是指谁呢?是那些在地震中逝去的人们,还是活下来的人们?在藏族人的心中,死亡只是一道门槛儿,过了这道槛,生命便进入了另一种境界,死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没有人会真正地死掉。从这个角度讲,那个“别人”也许就更难以界定清楚了。这个问题,确实难为了一个学龄前的儿童。期间,几个大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始终微笑着注视着我们。或许,他们也能听懂一点儿我们的谈话,或许根本无法听懂,但不论如何,和善的微笑总算一种有效的交流。那一刻,我觉得他们有一点亲切和熟悉,也有一点陌生和异样,甚至有些无法确定他们心里边装的东西比如情感、观念以及其他的一些想法等是否完全和我们一样。毕竟,他们世代生长在高原,那些离天更近的地方。
转过身,我突然看到了一个老妇人正俯下身去,从土中挖出一块刻着六字真言的嘛呢石,轻轻擦拭然后摆放到显眼的地方。湛蓝的天是她的背景,洁白的云朵如花,绽放在她的头顶,与她神圣的表情、凝重的姿态、身上黑白相间的衣裙构成一种完美的呼应与映衬。这幅令人心动的画面,让我想起了米勒的《拾穗者》,但这老妇人手中握着的并不是麦穗儿,而是通往天堂的钥匙。在她身后,是绕嘛呢石经城转经的人流,人们并没有因为大地震改变了嘛呢石经城的排列秩序和状态而降低对它的信任,每逢初一、十五仍然人如潮涌。
其实,嘛呢石经城并没有坍塌,永远也不会坍塌,它在玉树人的心中是不灭的。27亿块嘛呢石,是27亿个祝福,并没有因为地震的发生而有一块缺失或减少。相反,它的数量在与日俱增。一块镜子碎了,会有无数个太阳映射出来,一座嘛呢石经城因为受到了大地震的摇撼,所有的石头都发出了声音,更多因叠放而深藏的经文,也将在阳光下折射出神性的光芒。
直到太阳西沉,转经的人们仍然不愿意离去,顺时针一圈圈绕着石经城旋转不停。据说,有个别极虔诚的人,即便是夜晚也要不停地转下去,真是不舍昼夜啊!时光如无声无息的流水,显然,那些转经的人选择的是在顺流而下,所以他们尽管有时看起来像是在争分夺秒地奔忙,但本质是淡定和从容的。因为他们心中并没有明确、功利的欲求,他们自然不必焦虑与急躁。
突然想起另一种方向的旋转,逆时针的旋转。小时候家乡有磨道之驴,蒙上“蒙眼儿”后就会绕磨道一圈圈儿旋转,是逆着时针而动,好像它那么一圈圈儿拼命奔跑就能把痛苦劳累的时光冲销、磨灭。后来,我发现,世界上所有跑道的设计如出一辙,所有赛场上的运动员,也都必然在沿着逆时针方向奔跑。虽然那些争夺名次的人们,内心里并没有驴子的苦难,但他们永远逃不掉内心的焦虑、紧张与恐惧。
这一点,正是身处高原有着极深宗教情结的人们与我们之间在人生观及宇宙观方面的根本不同吧。或许,只有那些住在天堂隔壁的人们才能正确感知到天地自然的脉搏。
时间的下游,才是真正的未来!
离开高原,离开玉树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在高原上的各种事物之中,能不能找到一种,最能和那里的人文精神契合?于是,我眼前再一次浮现出覆盖了山川、大地并为高原上一切生命提供生存基础的草。
高原上的草,永远都在山坡或平坝上匍匐着,什么时候看见它们都是那个样子,似乎一千年没有长高,一千年也没有死去。它们并不像低海拔地区的草,受阳光、雨露以及养分的蛊惑,拼命地向上生长、拼抢,占得先机便在丰衣足食中葳蕤繁华,占不到先机便在贫寒交加中奄奄一息;春来不可一世地昌盛,秋去惨不忍睹地凋零。它们似乎从来也没有把生命的目标放在资源的拼抢与自我膨胀上。如果生的终点必然是死,繁荣的结局必然是衰败,作为草,为什么要拼尽气力去生长呢?所以它们并不需要太多的养分,也不需要太多的氧气和雨水,在安守贫瘠和宁静中,保持一份优雅的高贵。春去春来,于别处的草,已经是一度轮回了,而它们不过是睡去了又醒来,醒来后,仍然会以一种不变的生存姿态和心态注视着这个纷乱匆忙的世界。
草一旦活成了精,就会比花更有味道、更有深度。花儿只是装点一个季节,而草却要用生命营造一种境界。我不敢断言,玉树的草都已经活成了精或玉树人个个如成了精的草,但我敢说,不管谁达到了玉树这样一个高度,就不得不想一些与这个高度对应的事情。
选自《作家》2014年第2期
天堂的隔壁篇2
(一)
“帅哥,我吃定你了!”第一次见到唐俊,我就霸道而性感地向他宣布我是色女郎。
嘘……别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
谁让他敢当“应招”男郎了!我登在报上寻找合租的广告刚发出,墨还没干,他就把行李搬来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却仿佛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似的,一种宿命的感觉涌上心头,甚至脑子里一下子浮出了《红楼梦》里贾宝玉见林黛玉的场面。
这小子真帅,胆儿也真大,居然回敬了我一句“你没有机会”。
他笑的时候嘴角翘起来,是那种有点骄傲和什么都明白的神态。他的声音缓慢而充满磁性,像极了我以前迷恋过的一位午夜DJ的声音,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十分舒服。
对于他这个青瓜蛋子,我当然要下手狠一点,不然他不会知道我这个吃海鲜长大的女人的生猛。“‘不抛弃,不放弃!’我不是王宝强,可我是色女郎,而且正在守空床,小子,遇见我,让你领教什么是流氓!还不去做饭!”我突然凤颜大怒,因为“应招”时他接受了当两个人厨师这一条。
“遭遇色女郎,我不下厨房谁下厨房!”伴着锅碗瓢盆交响曲,他放声悲歌。
虽然情绪上有些低落,但这小子厨艺还真不错。少顷,锅中油声吱吱,投菜入内,初时烟香袅袅,他轻舞木铲,亦闪亦跃。待佳肴其成,顷刻间香弥全室。那味道老嗲了。
我的心底忽然有股暖流奔涌而出,我知道那感觉叫幸福。
接下来我们开始上演《食神争霸》。他大有化悲伤为食量的架势,上场便要风卷残云;我岂能示弱,小样,也不看看你的小嘴和细胳膊细腿,再看看我贴在厨房门上的对联,一定把你吓缩了胃,上联是:吃尽天下美味一点都不浪费;下联是:喝光人间美酒一点都不会醉;要问“为什么呢?”横批就是答案:牙好胃口就好。
我正在吃嘛嘛香,他放下碗筷开始对镜贴花黄。大晚上捣扯,是孤芳自赏,还是诱我上床?情况有点乱,我得好好捋捋。
蓦然回首,他竟然带上惨白的面膜从灯火阑珊处僵尸般向我飘来……
“月亮走我也走,有本事你追到我门口,我的屋里会蹿出宠物狗……”我边歌边撤,他笑掉面膜。那张脸,特别清秀和阳光,看上去很美,他的双眼,深深地把我击中。
我感觉原本孤寂的住所一下子变成了快乐的天堂。
那是平生第一个夜晚,我失眠了。
(二)
我的清晨一直从中午醒来。老公出国,我在家出书,自由自在,可也百无聊赖。寂寞的日子,我的情感和工作是两株孤独的太阳花……吃饭更是对付,一天速冻馄饨一天方便面。偶有心情,才会挽起长发,入厨,也不过煮一碗汤面:清淡,简约。
没想到第一次醒来时竟嗅到饭菜香,我兴奋得如神七飞天般从床上跳起来,而在这天堂的隔壁――厨房,他正在忙。
“hello!饭已ok?可以米西否?”我开始挑逗他。
“我给你送秋波!”说着,他把一碗汤端到了我的面前。
算你狠!竟然在这枫叶飘零的晚秋,拿一碗菠菜汤涮我。待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碗鸡蛋排骨汤。鸡蛋片薄薄的,像一片片淡黄色的月季花瓣;几片圆圆的、碧绿的菠菜叶子浮在汤面上,像一朵朵浮在水面上的睡莲叶子;排骨的肉化成一缕缕的肉丝,像一朵朵合欢花瓣,在碗中沉浮。小啜一口,实事求是地讲,这家伙汤做的还是相当凑合。
总之,能一下子过上饭来张口的生活,能和帅哥在同一屋檐下聊音乐,谈高晓松歌词中的纯真年代,谈王菲声线里脆弱的唯美,谈小甜甜皮肤下的狂热躁动……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代,那时候爱情在我心里像是波涛,汹涌澎湃的,甚为壮观。那些闪着果冻色的鲜亮的日子,那些可以任意发挥的妩媚和娇艳,突然就像花出去的银子,再也赚不回来了;婚后多年已是心如止水,不起波澜了。只是遇见他后,我一下子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情感丰富、热情高涨的总让自己都觉得有些骇人。
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我的生活变得非常生动和丰满起来。我们经常饭后一坐就是大半天,细听着水滴敲打石阶的咚咚声,竟也感到十二分的惬意。
(三)
也许是天意,也许为了成全我的艳遇,他居然和我一样是位不用上班的专栏作家。在没有写作素材的时候,我还真希望和他发生点故事。
巧的是,那天我的脚抽筋了,他就把我的小腿抱在怀里,为我搽松节油,轻轻地搓揉,一种被照顾、被关心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他的手出奇的软,软得让我想起一些岁月,悄悄打开心扉的岁月,有一些东西在融化。
他真的给了我幻想、依恋和欣赏。比如他那些精灵古怪的文字:鲜花飘香的早晨,树叶醒了,到处是阳光,街头的美女们渐次变短的裙裾于春风拂动下飞扬着。我搅动着杯中的摩卡咖啡,像搅动着装满心事的湖水……我不知道,一个大男孩,要有一颗怎样玲珑的慧心,才能调配出那样的文字?读罢,竟然满目生辉。
每日三餐,他还会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并且特别讲究生活情调,即使在厨房里,他也是边听音乐边做饭,把生活变成音乐,把做饭当作休闲,细火慢炖的时候他会选《我心永恒》般的浅唱低吟,油煎爆炒的时候他会换成崔健撕心裂肺的摇滚。如此这般,出来时推着铮亮的小餐车,上面漂亮的碟子里盛装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我也总是在一起就餐的时候逗他:“你属蛇,我属鼠,咱俩结合还真是蛇鼠一窝!自此红袖添香,长夜欢愉。”挑逗归挑逗,不过我内心还是坚守着一些有关婚姻责任、社会伦理、个人道德的底线。
“我已心有所属,所以我不能送你玫瑰,只好送你白薯!”他嘲弄着把一个硕薯捧到我的面前。他说笑时,露出雪白的像玉米粒一样整齐的牙齿。
“别以为我这张旧船票真想登上你的破船!我希望的是咱们彼此只出租暧昧,但不预约爱情。”我虽这样说,但我清楚,在这个庸碌的世界里,因为有他合租,我的心绪是如此丰满,他的眼神是一些光洁的石子,一次次敲开我灵魂的家园之门,像一些柔软的手,触摸了灵魂的骨头。这是灵魂的快感。
“对不起,虽然我很烫,但不可以为你燃烧。我要降温洗澡!”他吞下最后一口饭,做着鬼脸,进了浴室。
“哗哗”的水响对我更有吸引力了。那声音就同长在我心头的一根狗尾巴草,撩得浑身上下都在躁动,满脑子都在幻想。
“我内急!要用厕所!”我开玩笑捣乱。
“那就一起来呀,请进!”他故意嗲声嗲气地装作缺钙的样子。天呐!他说着竟然推开了门。我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心剧跳。
顿时,我的眼前一道白光,那是他雪白的肌肤,不想看也看见了,老天安排的一切,我无法拒绝。
看毕,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像被冰镇了一样。
没想到这家伙和我一样――是个女生!
“还不快进来,犹豫什么,没见过美女呀!”她一双顾盼生情的眼睛,传达出妩媚与热情。
我晕。这中性时代,再也不敢乱爱,被人误以为“同志”,自尊心真受伤害。
天堂的隔壁篇3
杰克·斯琼是美国亚拉巴马州人,是个家喻户晓的窃贼。在他三十岁时,已经进监狱十余次了。可以说,从他十八岁开始,大部分的时光都在监狱里度过的。这次,他刚出狱不到一周,旧病复发,再次行窃时被警察抓住。
这次阿拉斯法官的审判结果在杰克·斯琼的意料之外:让他每个礼拜天都要到教堂接受忏悔祷告,直至坚持一年,中间不得中断。每次参加完忏悔祷告仪式后,忏悔人要在教堂礼拜签到表上签名。然后再由教堂里的神父和监督其行动的警察共同签字生效,证明其确实参加了礼拜日的忏悔,上报备案。
开始几个礼拜日,他像应付差事般参加了忏悔,人在教堂,心猿意马。因为他正酝酿着一场抢劫珠宝商店的计划。因为,他口袋里没有多少钱了,意味着生活保障问题出现危机。他得铤而走险,想方设法搞到钱。
忏悔完,他签了字,准备离开。这时,神父满面春风地站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问道:“年轻人,我是上帝带到人间的中介人。上帝刚才传来话,他说,你刚才在无声忏悔时,你的灵魂是魔鬼,正在出卖你的肉身,你控制不了魔鬼引诱,将要做出荒唐的事。好在,你的灵魂还没有被魔鬼完全控制,你得自己救自己的灵魂。上帝还说,为了你的肉身自由,你必须要摆脱魔鬼的纠缠,你能认清这一点,你的好运就会到来。”听完神父的话,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想,这上帝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怪不得法官审判后的犯人都要到教堂里接受忏悔,目的是让上帝来监督犯人们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他朝神父鞠了一躬,在自己胸前画了十字离开教堂。
他走进人声鼎沸的大街,回忆到刚才神父的话,因为上帝将要降临好运给自己,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嗨,年轻人,你的运气真好。我昨天做了个奇怪的梦,我对天发誓,我梦见的一定是上帝。他告诉我,我在这里能遇见一位穿灰色外套的年轻人,他将成为我的制锁厂的一位最优秀的设计人员。恭喜你被录用了,酬金每月三千。”他蓦然被一位老人拉住,诧异地听完了老人的一番诉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见他还发愣,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千美金递给他,说:“上帝做证我的诚心,拿着,这是我的预约金。我叫詹姆斯!”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在上帝的指引下,他成了詹姆斯锁厂的一位设计师。
再去教堂忏悔时,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锁的零配件。他在行窃过程中,接触过不少种类的锁,他都能不费力地将锁打开,他深知,打开锁的关键开关在那个伸缩自如的簧芯部位。如果他在那里加以改进,研发双簧芯的锁,这样,那些惯偷按照以往的开锁经验,一定打不开,会束手无策。忏悔完,签了名正欲离开。神父来到他的跟前说:“上帝刚才托话给我,他说你忏悔的时候满脑子想着稀奇古怪的锁。若要能制造这些锁,需要你的智慧,打开这些锁,需要你的爱心。上帝还说,好运就在你的前方。”
一年忏悔圆满结束,好运接连不断降临到他的身上:好几款新锁研发成功,批量上市,受到消费者一致好评,订单从全球各地飞到詹姆斯锁厂。他的收入也成倍地增长,这些钱除去日常开支外,都投入了他自己创办的流浪儿收容所,免费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构建一所温馨的家园。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位流浪儿,最后才跟一些失去温暖之家的孩子们误入歧途,屡遭囹圄之苦。
杰克·斯琼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阿拉斯法官精心策划的结果。对于这样冥顽不灵的罪犯,监狱对他只是人身自由的控制,却不能救赎他的灵魂。
世界就是奇妙的元素组合,有些强制的管制,不如用温暖的方式给迷失的灵魂以勇气、关爱和自信,这样才能唤醒他们体内蛰伏的人性之美,教堂的隔壁就是天堂。
(摘自《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