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占据着我们演出舞台中心位置的是“小品”、“二人转”这样的大众文化形式。虽然说,类似于“小品”这样一种大众文化形式的存在,自有其道理,但潜藏在这种文化现象背后的,却是公众整体文化欣赏的水准和心理诉求的问题。
在我的理解中,现在我们之所以要关注文艺精品问题,要展开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最重要的实际上并不是文艺精品如何界定的问题,而是在当下这样一种大众文化泛滥一时席卷一切的文化语境中,如何理解以及怎样对待文艺精品的问题。
虽然说什么是文艺精品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我还是想略微表明一下自己对于何为文艺精品问题的一种理解。虽然说文艺精品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文艺经典,二者之间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但在我的理解中,所谓的文艺精品,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包含有文艺经典的意味。而所谓的经典,按照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一书中的界定,最起码应该包含14种内在的含义。在这里,我们不可能全部重复卡尔维诺的14种定义,但重新温习一下其中关键的几条,也还是很有必要的。“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些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本身以难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很显然,卡尔维诺更多地是从阅读经验的层面上讨论何为经典的问题。尝试着概括一下大师的意思,所谓的“经典”,就是那种内涵异常丰富,经得起一代又一代读者反复品读的优秀作品。虽然卡尔维诺谈论的主要是书籍,但我们却可以把它推广到整个文艺领域。比如说音乐,所谓的经典音乐,就是那种经得起历代读者一听再听,每一次聆听都会有新的感悟形成的音乐作品。再比如说绘画,所谓的经典绘画,就是指那种经得起观众反复观看品味捉摸,并且总是能够从中获得新的视觉审美感受的绘画作品。如此说来,能够检验见证文艺精品产生的惟一方式,就是时间了。因为只有时间,才能充分地证明哪一些文艺作品能够真正经得起历代读者观众的一读再读,一看再看。
之所以强调文艺精品就是向着经典的方向前进的艺术产品,是因为由于低俗文化在当下这个时代的横行一时,忽然让我想到了这样一个颇为有趣的命题。别的且不论,单就一部中国文学史来说,从经典性的意义上说,向来就有所谓汉赋、唐诗、宋词、明清小说这样的说法,如此顺延下来,到了我们当下这个时代,最有代表性的文体又会是什么呢?总不会把小品搬上去吧?如此一想,确实震惊不小,也越是得强调文艺精品创造的重要性。
讨论所谓的文艺精品,必然遭逢的一个问题,就是文艺精品与文化市场之间的关系问题。有人肯定会这样质疑我:你总是口口声声在谈论文艺精品,既然是文艺精品,那就一定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那怎么会不为广大读者观众所喜闻乐见呢?既然已经被喜闻乐见了,那怎么又会没有市场呢?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往往会进行一种反过来的逻辑推理:既然我的作品在市场上火爆异常,那就说明我的作品是好东西,是文艺精品。否则,它们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好的市场效应呢?同样的道理,如果你的作品缺乏很好的市场效应,那也就证明你的作品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更不可能是文艺精品。
我想,在这里,实际上存在着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这些人很可能忽略了我们的文化市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市场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有论者说得很明白:“可以看出,市场和大众需求之间,有个双向牵制的下滑力量,一旦循环起来,即使有文化精品出现,也不见得被赏识:一方面,市场迁就大众文化需求,认为越是低俗,喜欢的人就越多,利润就越大,所以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自由市场’只会把文化品位往下拉;另一方面,大众一旦习惯了劣质文化,就再也想不起来‘精品’的样子。”(苏妮娜《文艺精品的标准是就高不就低》,《辽宁日报》2010年7月25日)在一种由“小品”与“二人转”文化熏陶出来的现实文化语境中,你要是奢望公众去欣赏接受严肃高雅的经典名曲,只能是一种根本无法实现的天方夜谭。
第二,就文艺精品本身来说,我以为,也确实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情形。这就是,一些文艺精品,真的可以做到所谓的雅俗共赏。在这方面,一个突出的例证就是金庸那些优秀的武侠小说。虽然说学术界至今对于如何评价金庸还是存在争议,但在我看来,其内在的经典意味却是十分明显的。正如同当年“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一样,现在的情况是,凡有华人处即能欣赏阅读金庸的武侠小说。然而,更多的恐怕却是另一种情形。这就是说,有很多的文艺精品,实际上是很难做到雅俗共赏的。比如说,“意识流”巨匠乔伊斯的那部号称“天书”的《尤利西斯》,虽然早已有两种中文译本问世,但到现在为止,究竟有多少中国人真正地读完过这部“天书”,还真是值得怀疑的一个问题。且不论《尤利西斯》这样的译作,即使是在中国妇孺皆知的《红楼梦》,到现在为止,能够真正地被多少中国人所认真阅读接受,也还是颇有一些疑问的。但是,凭心而论,谁又能够否定《红楼梦》《尤利西斯》这样的文艺作品是文艺精品呢?
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一方面,我们固然需要重新确认衡量文艺精品的标准,尽可能地张扬扩大既往历史上的文艺精品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却也需要建立一种有效的对抗当下时代低俗文化思潮的机制,这样才有可能保证在我们这个时代,也仍然会有包含艺术原创性的文艺精品的切实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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