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墙上报时的时钟里跳出一只知更鸟轻脆响亮地报时。我陷在钟对面的手摇椅里,盯着这只知更鸟。这只机械小鸟当然无法真正地呜叫。窗外,半夜的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喧闹,没有任何陷入沉睡的迹象。穿过时代广场变幻的霓虹灯,我的思绪飞回了西弗吉尼亚的那个小山村,我亲爱的故乡。
西弗吉尼亚是个贫穷的地方,我们的村庄也是一样。我的父亲和村里的大多数男人一样,是个伐木工。小时候我跟着父亲上山,父亲便把山里的各种鸟兽指给我看。我爱这美丽的山。
那年我八岁,和村里其他的男孩一样,和外面的世界隔得很远。夏季的一个下午,天很热,土路上远远飘来一团烟尘,走近时,才发现那是辆蒙了尘土的红色凯迪拉克。一个肥胖的男人带着一个长着马脸的女人和一个肥胖的男孩下了车。“哈利!”那男人大叫父亲的名字。正在家中休息的父亲跑了出来,“杰克!你来了,太好了!进屋吧。”他们两个进屋了,那女人则挑剔地打量着我家的木屋,而那个男孩用一种看怪物的日光看着我。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表叔杰克。
几天后,杰克表叔和他的儿子还有我们父子进山打猎。表叔举起那支锃亮的猎***,击中了一只飞过的鸟。猎犬和主人先后跑近猎物,却发现眼前有一片美丽的河谷。“哦,哈利,这地方挺不错!”表叔饶有兴致地看着河谷,“好地方。”这时,猎犬叼着被打死的那只知更鸟,走到旁边。“哦!让我们一边打猎,一边欣赏这美丽的风景吧,哈哈。”表叔扛上猎***,笑得有些古怪。
那晚,表叔与父亲聊到很晚,不时听见他们放肆地大笑着。第二天,表叔回城了,临走时对父亲大声说:“等我的好消息吧,哈利!”
一个星期后,一些大卡车开到我们村里,同来的还有一些工人。他们在河谷边安下营,然后每天叮叮当当地干开了。父亲说,表叔要在这儿建个工厂,而他也会有一点股份。这样以后他就不必伐木了,也可住到城里去了。
工厂开工了。没几年,林子里已没有鸟了,喧闹的机器声吓跑了它们。村里的男人都进工厂干活了,一个个兴奋得没有注意到村边小河里的水黑了不少。然而当父亲的红利已经攒得够多时,我们举家迁到了城里。
那天,父亲问我:“儿子,要不要回乡下看看?”我答应了。可看到的景象令我惊呆了。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林子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河水发黑,空气里有一股刺鼻的臭味。父亲说,杰克叔叔的工厂生产化肥。城里嫌他太吵太臭,强令他搬迁的。
我呆立在河谷边,看着吐着黑烟和臭水的工厂,鼻子酸酸的。我可爱的村庄,可爱的树林,可爱的河流都死了,被工厂这杆猎***打死了。一只知更鸟,被轻易地杀死了。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