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摘 要： 铁凝的短篇小说《孕妇和牛》，通过孕妇伴着孕牛走在宽阔的平原上的所见所思及非凡的描字举动，将她的内心世界烘托得丰富，深刻地传达出孕妇对生命的期冀、对未来的向往、对幸福的思考和理解。在她看来，幸福其实很简单，有希冀、有向往就够了。非凡的描字之举更衬托了她女性生命意识的觉醒及对文化的欲求，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幸福的解读。小说具有象征意义，启迪人奋斗进取，提升人生境界，超脱人生，品味幸福。
关键词： 《孕妇和牛》 希冀 幸福
读铁凝的作品常使我感觉到她那富饶的心灵，尤其如一片文学的沃土，春夏秋冬都能生出耀眼的风景。她可以从一般人的习以为常、熟视无睹中，以特有的悟性和慧眼做出极敏锐的艺术捕捉，不是重复已知的生活内涵，而是竭力寻求隐藏在表象、肤浅背后的“诗”。《孕妇和牛》虽然短短几千字，却给予读者无限的诗意、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及对幸福的温馨憧憬。
这篇小说没有情节冲突，也不是一篇动作性很强、有故事的小说。它就是从从容容地写一个孕妇和一头同样怀孕的牛做伴逛了一趟集市，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人自在，牛也自在。一个白花花的倒在地上的大石碑引起了孕妇的注意，这是一块“”中被城里粗暴的年轻人推倒的石碑。石碑被坐下来休息的人们磨得很光滑。孕妇在石碑上坐下休息，注意到石碑上的字，但是她不认得，为了对得起即将出世的孩子，她向放学归来的小学生要了一张纸、一支铅笔，把十七个字描了下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和硕怡亲王神道碑”。后来，孕妇和牛就回家了。
试想，实际生活中即使真有那么个农村孕妇驱赶着一头母牛从旷野中拖拖拉拉步入村子，这样的场景再平凡不过，没什么好看。然而聪明的铁凝慧眼独具，从这平平常常的生活气息中受到触动，浮想联翩，脑子里生出一派关于女人，关于孕育生命，关于憧憬与热望的生机盎然的意境，令人不能不细细观赏和品味。
一、描字之举——想象幸福
孕妇坐在石碑上，端详着那些于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大字，“越看那些字就越不像字，好比一团叫不出名称的东西”，于是她将眼睛挪开去观察天空、大山、小树、云彩、寒鸦，然后“再次端详碑上的大字，胆怯而坚决地在白纸上落下了第一笔”，“有了这第一笔，就什么都不能阻挡孕妇的书写和描画了”。这描字之举骤然间把荡漾开来的诗情推向高潮，也把主人公带进她向往的崭新的人生境界。这一切都被铁凝描写得那么和谐美妙、自然感人，也把女性世界的生命进程最辉煌的乐章弹拨了出来，与过去的文学画廊中所留下的妇女形象迥异。
在这简单的描字动作中，我们看到了孕妇丰富的内心世界，她“揣测它们代表着什么意思”，也“懂得那一定是些很好的意思”，“她的孩子必将在与俊秀的字们打交道中成长”；更看到了孕妇生命中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觉醒，甚至还看到了人类是怎样成长壮大，从蛮荒远古走到了具有现代文明的今天。“虽然她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她却懂得那一定是些很好的意思，因为字们个个都很俊”，“她愿意用俊来形容慢慢出现在她笔下的这些字，这些字又叫她由不得感叹：字是一种多么好的东西啊”。
对“字”的敬畏，对腹中孩子的寄托，让人看到了孕妇对文明的渴望、对知识的尊重、对未来的希冀。对一个农村孕妇来说，这就是一次思想的巨大飞跃、生命意识的骤然觉醒。那石碑上的十七个大字“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和硕怡亲王神道碑”，的确有“很好的意思”，它几乎概括了作为一个“人”应该具有的品德。孕妇对这些字持有的神圣态度，无不寄予着她对即将诞生的孩子的全部希望。
“孩子终归要离开孕妇的肚子，而那块写字的碑却永远地立在了孕妇的心中”，“为了她的孩子，她找到了一块石碑，那才是心中的好风水”。这块石碑给予孕妇无限的遐想，她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如这石碑所说“忠敬诚直勤慎廉明”，那就是她的幸福了。
二、牵牛晚归——感受幸福
这个短篇通过一幅孕妇牵牛晚归的画面，使我们感受到生命弥漫于村庄、孕妇、古碑、牛、田野、放学的孩子、脸上的汗珠等一切自然物象之上，心中热流的荡漾是孕妇对幸福的体会。牵牛晚归的***景让孕妇感受到生活的充实，感觉到在这充实的生活中流淌着的幸福。就像她所体会的一样，“她检阅着平原、星空，她检阅着远处的山近处的树，树上黑帽子样的鸟窝，还有嘈杂的集市，怀孕的母牛，陌生而俊秀的大字，她未来的婴儿，那婴儿的未来……她觉得样样都不可缺少”，“她的一生需要的不过就是这几样了”，一种超然、淡泊、诗意的人生跃然纸上。同时，“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在孕妇的心里涌现，弥漫着她的心房”，这种东西就是幸福的感觉。
一个农村孕妇、一头陪伴她的孕牛，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看着天空、云彩，看着归鸦、孩童，这本身就是一幅和谐诗意的***画，再加上她对即将出世的婴孩的期待和对孩子未来的想象，更将这种幸福的感觉溢满纸上。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简单，如此富有诗意。
三、孕妇的形象与幸福的联系
孕妇是一个特别的形象，也是一个多梦的生命体。现实与理想、安宁与躁动、期待与憧憬等种种复杂的情感与孕育着的小生命一起在孕妇的体内滋生涌动，这时候，她们最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也最富有文学性，铁凝以女性的敏感，生动地传达出孕妇的诗意美，并描绘出她们的幸福感。
孕妇、陪伴她的一头怀孕的牛，带着大地母亲和丰产女神的风采，步履沉稳、神态安详地在平原上走着、在天地之间走着。她为自己将要创造一个新生命而感动，她因创造生命而怜爱一切生命。她不忍心骑那头怀孕的牛，它也快做母亲了。孕妇为将要做母亲而自豪，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盈满幸福。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创造生命更伟大，比母亲更伟大的呢？有些女权主义者恐怕女性沦为生育机器，强调提高妇女自身价值，而轻视生殖权，这是一种误解，妇女自身价值是包括生殖价值在内的，问题在于父权文化把生殖与权力分开了，使女性只具生殖功能而不具生殖权力。《孕妇和牛》对孕妇美的张扬和生殖伟大的抒写、孕妇的觉悟，以及其在觉悟中产生的对于学习文化和破译父权文化的渴望，这一切都远远游离于父权语境之外。铁凝很好地运用了“孕妇”这一形象传达出女性生命意识的觉醒及觉醒之后的幸福感。
四、《孕妇和牛》诠释的幸福
恩格斯认为：“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治、科学、宗教等等。”恩格斯对这一“历来为纷繁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的一个简单事实”的揭示，恰恰说明了作为生命的人有着两种基本欲求：一是自然的，一是文化的，并且首先是自然的。心理学家荣格也有论述：“人有两个目的：头一个是自然目的，即生育子女及保护孩子的种种职责，这个时期是为了挣钱和获得社会地位。当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就开始了另外一方面，即文化方面。”由此我们不难想到，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从愚昧走向文明，从贫穷走向富裕，都和人自身为实现生命个体的进步成长而不懈努力分不开。《孕妇和牛》所要传达给我们的正是这一人生的意蕴。
《孕妇和牛》是通过小说仅有的一个人物孕妇传达人生的意蕴的。孕妇的人生欲求明显可以分为自然方面和文化方面两种。关于自然方面的由于已经变为现实，“孕妇在这风水宝地过着舒心的日子，人更俊了。没有村人敢笑她那生硬的山里口音。公婆和丈夫待她很好，丈夫常说，为了媳妇，什么钱多他就干什么”。自然欲求的满足并不能说明孕妇就是幸福的。因为“初到平原，孕妇眼前十分地开阔，住久了平原，孕妇眼里又多了些寂寞。住在山里望不出山去，眼光就短，可平原的尽头又是些什么呢？”这是孕妇在自然欲求得以满足后文化欲求最初的并不明确的萌动。《孕妇和牛》所着重表现的正是人的文化欲求及它带给人的幸福感。人在文字的启迪下，才有了对生命的敬畏、对文明的渴求、对幸福的解读。石碑上的十七个字让孕妇的灵魂得到升华，人生的境界得到提升。所以她对“幸福”的定义才如此简单，“一生需要的不过是这几样了”。
《孕妇和牛》在极富诗意的场景里融入情与景的相生、人和景的相融，对人与物进行雅化，铁凝立足于现实生活对中国传统文化和心态进行再现，作品并不执意表现对尘世的超脱与退隐，而是出于一种对审美的人生态度和理想人格的赞赏。这种人文情怀不带任何理论色彩，很朴素，就是对人的关心，对人的尊重和欣赏，作家用充满温情的眼睛看人，发掘普通人身上的美和诗意，由此创造了这篇小说美的人与美的自然浑然一体的境界。
在我看来，《孕妇和牛》也具有一种象征意义。这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把小说中的牌楼、石碑等阐释为某种文化的象征，而是因为这篇小说在整体上可以引起我们的丰富的联想，或者说“孕妇”本身就是个象征。孕妇从一望无际的平原深处走来，经过一阵努力拼搏之后又向远处走去，怎能不发人深思。夸父追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在孕妇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为了自身的繁衍成长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也让读者心中升腾起对生命本身的崇尚和敬重，因为它可以让我们的生命更丰满、更舒展、更张扬。我认为它更重要的是写向往、或者像小说里明白写出来的，是“希冀”、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写的是幸福，幸福的萌发、幸福的想象、幸福的感觉和幸福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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