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莱比锡，德国东部的第二大城市，歌德笔下的“小巴黎”。这座美丽城市的地标是高达91米的民族大会战纪念碑。这座落成于1913年的欧洲最高纪念碑用来纪念距今两百年的莱比锡战役――“民族大会战”。
从伟大到荒谬只差一步
对于法兰西帝国而言，1812年的俄罗斯之役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大量官兵安息在俄罗斯荒原的白雪之下，许多人落在沙皇的监狱里经受苦难的折磨。这年夏季渡过涅曼河的60万法***最后只有三万余人拖着饥肠辘辘遍体冻伤的身躯返回河西，曾经让整个欧洲为之战栗的“大***团”已经不复存在。但拿破仑本人不以为意，在撤回巴黎途经华沙时，他对附庸国萨克森国王的使节普拉特神父说了一句名言：“从伟大到荒谬只差一步，让后代去评判罢”。此时，俄***正在溃退的法***身后步步追击，拿破仑帝国的“同盟国”也正在蠢蠢欲动，企***脱离法国的控制轨道，拿破仑亟须以新的胜利来巩固对“同盟国”的统治，为此，他必须尽快重建法***。
由于远征俄国造成的巨大伤亡，法***下级***官极为缺乏，于是***官学校中的200名候补生被立即任官，100名服务10年以上的士官也都被提升为少尉。还在法***从莫斯科撤退途中的1812年11月，拿破仑就下令将1813年度的新兵13.5万征召入伍，当拿破仑回到巴黎之后，新兵已经接受训练了。随后拿破仑又提前征召了1814年度的新兵，这样他又有了10万生力***。在前几年缓征的人员和宪法规定只能在国内服役的国民自卫***这回也被统统编入野战部队。这样肆无忌惮地强拉壮丁却没有激起法国人民的反对声浪，一方面是因为法国人还沉浸在大***时代以来《马赛曲》带来的爱国热潮之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于当时占法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村子弟而言，生活在***营里就如同生活在城堡中一样。“在圣丹尼，打听最好的旅馆，那就是兵营。在万森，士兵住在国王的房间。在阿维尼翁，他们住在教皇的宫殿”；士兵们吃的更是比农民的儿子好得多，“当他得到一大块牛肉，外加足够量的土豆时，他惊呆了。他每天的食物都比他在家礼拜天吃的还好，面包非常可口，比法国四分之三的村庄吃的面包都白”。拿破仑对其权力的柱石倾注了无比的热爱，为筹措***费，这位“法国人的皇帝”慷慨捐出了价值八千万法郎的私人财产。
经过拿破仑三个月的不懈努力，一支新的大***初具规模。除了由1.2万名步兵、3000名骑兵和60门火炮组成的近卫***作为拿破仑的战略预备队和“杀手锏”之外，东征的法***编成41个步兵师和11个骑兵师，兵力达到22.6万人和457门火炮。重建的法***的“软肋”在于骑兵，虽然编为172个中队，总共却只有1.5万人，***马严重缺编而且几乎所有的老骑兵已在俄国牺牲殆尽。拿破仑下令国内总动员，每个省提供250匹***马（每匹应补偿300法郎，最后不了了之）和111名全副武装的骑兵，终究由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不能如愿，但拿破仑依旧满怀战斗激情，自豪地声言，他将以“波拿巴将***”的身份来打这一仗，而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来督战。
你的君主丧失了理智！
在拿破仑进行战争准备的时候，他的对头们也不曾闲着。野心勃勃的沙皇亚历山大认为此时是俄国势力进一步西进的好时机，决心“用战争来解决问题”；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也在俄皇怂恿和国内反法情绪的影响下，决定背弃普法同盟。1813年2月27日，普俄签订同盟条约。3月13日，普鲁士正式对法宣战。国王宣布《告我人民书》，呼吁全民抗战，对法国***队实施焦土战术和游击战，“哪里有人说德语，哪里就是德意志”！这些拿破仑的敌人所使用的新手段有如1792年法国大***后情形的重演。在英国100万英镑***费补贴的诱使下，3月23日，瑞典亦正式对法宣战。这是法国大***以来的第六次反法联盟，参加这次联盟的有英国、俄国、普鲁士、瑞典和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欧陆上的另一个大国，拿破仑的姻亲和“同盟国”奥地利帝国，既对俄国势力向土耳其、波兰扩张心存畏惧，也对拿破仑有所忌惮，暂时只以调停为名，拥兵15万人，宣告中立；实则等待时机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6月4日，法、俄、普三国接受了奥地利外交大臣梅特涅策划的调停建议，签订了停战协议。1813年6月26日，梅特涅亲自到法***大本营德累斯顿去见拿破仑，在会谈中拿破仑把自己的三角帽狠狠掼在地上，强硬地宣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对成百万人的生命是不放在心上的。”……会谈结束时夜幕早已降临，梅特涅毫无结果地走出会谈大厅，他对等候在门外的法国官员说：“我向你发誓，你的君主丧失了理智！”此番谈话之后，奥地利的动摇停止了。8月12日，奥地利宣布调停结束，随即加入反法联盟，奥皇弗兰西斯一世正式对自己的女婿拿破仑开战了。这场九小时的谈话史称“外交上的滑铁卢战役”。
拿破仑时代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8月27日，战端重启。拿破仑再次在德累斯顿会战获胜，但两天后，麾下的旺达姆将***便在库尔姆之战中一败涂地，原本正在败退中的联***士气为之一振。
胜利之神在德累斯顿最后一次向法***微笑后，似乎已经倦怠了，此后，拿破仑的元帅将***们吃了一连串的败仗，连大名鼎鼎的内伊元帅也老老实实向皇帝坦白“我完全被打垮了，还不知道我的***队重新集合起来没有”。尽管拿破仑本人并未输掉任何一场会战，但他却将要失去整个战争。反法联***的人力物力占据压倒性优势，而法***却无法完全补偿在德累斯顿附近大大小小战斗中损失的15万人和300门火炮。甚至原本作为法***补给基地的德累斯顿的供应也日益短缺，难以维持部队的正常生活。为了克服后勤保障上的困难，拿破仑考虑撤到供应状况较好的莱比锡去。但这意味着将放弃血战得来的地盘，包括德累斯顿――拿破仑仅剩不多的“同盟国”之一萨克森王国的首都。
就在拿破仑为下一步行动踌躇不定的时候，反法联***抢先发动了攻势，10月14日，几十万大***已对莱比锡形成钳形包围。早在10月3日，拿破仑就风闻联***在向莱比锡运动，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对传播这一消息的法***参谋长贝尔蒂埃大加斥责：“一个人不应庸人自扰，必须有更多的决心和毅力，才能临危不惧。”直到三天以后，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亲率法***主力驰援莱比锡。
随着双方大***的不断集结，莱比锡周围的战争气氛日益紧张。这个当时只有约3万人口的商业城市，西、北、南三面环河。莱比锡城就位于三条河流汇合点的东面，地势低洼。大约19万经过连续行***已经疲惫不堪的法***就被联***压缩在这个狭小地域内动弹不得，昔日的雄狮现在成了一只困兽，一贯喜欢进攻的拿破仑也不得不首先采取守势。东、南、北三面通往莱比锡城的七条道路已被联***封锁，只剩下城西横跨普来泽河与艾尔斯特河的两座石桥成为法***退往莱茵河和法国本土的生命线。
1813年10月16日上午9时，反法联***方面发出三声号炮，揭开了莱比锡会战的序幕。这是拿破仑时代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拿破仑的***队里除了法国人，还有波兰人、萨克森人、荷兰人、比利时人、意大利人和莱茵邦联各国的德意志人，而反法联***阵营里则有普鲁士人、奥地利人、瑞典人、英国人和俄国人――在俄***里甚至可以看到来自遥远的西伯利亚的巴什基尔人，他们使用弓箭，因此法国士兵给他们起了一个绰号：“爱神”。正是因为此役双方阵营里都有多个民族参战，故而在历史上称为“民族大会战”。
胸甲骑兵对决哥萨克
10月中旬的莱比锡天气寒冷，薄雾蒙蒙，骤雨声声。敌我双方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互相炮击了整整5个小时，联***依仗优势兵力渐处上风。中午，拿破仑赶到前线，决定向南线联***的战线中央实施突破，将敌***一劈两半。随后，一幕蔚为壮观的战争***景展开了。在150门火炮的掩护下，被拿破仑称赞为“整个欧洲最伟大的骑兵将领”的缪拉尽管已贵为那不勒斯国王，骁勇仍不减当年，挥刀冲在最前面，率领1.2万名法***骑兵从山脊后疾驰而上，以密集的队形直冲施瓦岑贝格手下波希米亚***团的中央阵地。
缪拉手下的胸甲骑兵是法***的精锐重骑兵，也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骑兵。他们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身材高大的战士，他们的铠甲是一套前后两片铁制甲板组成的上身铠甲（其名即源于此）。重达8公斤的胸甲裹住他们的身躯，能够轻易挡开马刀和长矛的砍杀，甚至可以阻挡那个时代的标准火器发射出来的低速铅弹。胸甲骑兵还戴着一顶铁制头盔用来保护头颅和面颊，他们的武器是一把又大又直的马刀。
在以往的战争中，胸甲骑兵雷霆般的冲锋曾带给拿破仑多次的胜利，此刻，在莱比锡的战场上，12000把战刀发出了森森寒光，令人惊恐万分。大***冲去，所向披靡，一连冲散了敌方两个营的步兵，缴获了26门火炮。联***一时混乱，俄、奥、普三国君主惊得拍马就逃，以免被擒。可惜，法***的骑兵已经今非昔比，缪拉的骑兵经过一阵狂风式的奔驰以后，很快就筋疲力尽，成了强弩之末。这时，联***集中炮火对法***骑兵进行轰击，又调来十三个中队的骑兵预备队发起***，这支生力***由以“对平民和敌人一样凶残”闻名欧洲的俄国哥萨克骑兵为主力，经过激战将法***驱回了原出发地点。傍晚时分，战斗暂时停止，胜负不分，但联***进一步缩小了对莱比锡的包围圈。
第二天清晨，拿破仑在缪拉的陪同下巡视了昨日尸积如山的战场。缪拉沉痛地告诉拿破仑，法国骑兵在昨天战斗中损失的人数，是自远征俄国的博罗季诺血战以后从未有过的。此时又传来一个坏消息：巴伐利亚国王已经见风使舵，脱离了与法国的同盟，倒向了联***，并率***至莱茵河畔，准备攻击法***后方在美因兹和法兰克福的交通线。眼见联***已对法***形成了合围之势，拿破仑担心寡不敌众，决定撤退；可他又怕撤退会引起混乱，导致士气低落。进退维谷的拿破仑释放了被俘***官，让他们带去了休战条件：法***退往萨尔，俄普***退往易北河后方，奥***退往波希米亚，萨克森中立。急于脱身的拿破仑甚至破天荒地愿意放弃德意志、波兰、西班牙和荷兰的土地。结果适得其反，习惯了拿破仑漫天要价的反法联***对如此优厚的条件简直难以置信。什么？拿破仑皇帝在战争期间，仗还没有打完，就愿意放弃半个欧洲？真没有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一击！意识到自己胜利在望的联***没有接过拿破仑伸出的橄榄枝。
与此同时，拿破仑也意识到，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经到来。当天夜里法***收缩兵力，近16万法***在莱比锡以南至莱比锡东北构成环形阵地。纵深四公里，长达十六公里。由于法***完全集中在这狭小的阵地，使得每公里防线平均达九千余人，火炮三十九门。
法***打完了三十万发炮弹
10月18日拂晓，激战又起。这时联***已增加到29.5万人，比法***几乎多一倍。联***从东西南北分6路合围莱比锡。反法联***的步兵用从拿破仑那里学来的灵活的纵队代替了原先古板的线性战术，在***乐队的鼓点声中向法***阵地步步逼近。这是一个战术与装备发展略显脱节的时期。士兵们手中的前装滑膛***装弹过程极其繁琐，技术熟练的士兵能达到每分钟三四发的射速已属不易，更惨的是当时的滑膛***过了100米的准头不比打中星星高多少。因此步兵只能依靠鼓点保持严密队形，依靠齐射保证命中率，依靠前后排战友的火力掩护来完成繁琐的装弹过程。而付出的代价则是毫无防护的步兵在“排队***毙”的对射中伤亡率惊人，将战场活生生变成了血与肉的磨坊。
激战至下午3时左右，法***中的两个萨克森旅和一个炮兵连共约三千余人，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竟然带着十九门火炮投降了联***。另一个德意志邦国符腾堡的部队也紧随着倒戈而去。起初法国士兵还以为这些德意志人是向前进攻，当他们从身边走过时还不禁向他们欢呼，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投到了敌***阵营里。这般没有***人武德的行径，非但拿破仑破口咆哮“”，连仍旧忠于拿破仑的萨克森***官也个个恼羞成怒，把***刀猛摔在地上。
尽管拿破仑立即率领近卫***驰援前线稳住了阵脚，但法***总归寡不敌众，形势变得越来越不妙。傍晚时分，拿破仑坐在郊外的营帐中，向参谋长贝尔蒂埃口述着作战命令。就在这时，两名炮兵指挥官前来报告：炮弹快打完了。光是10月18日这一天，法***就发射了9.5万炮弹，战役至今已经差不多打光了30多万发储备，只剩下了1.6万颗炮弹。这对兵力本就处于劣势的法***是个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后来拿破仑写信时不无夸张地写道“当时如果还有三万发炮弹，我就会成为世界的主人”。
得知噩耗的拿破仑脸色苍白，意识到大势已去，指示贝尔蒂埃向部队下达撤退命令。贝尔蒂埃立即照办了。也许是过分疲劳，拿破仑下达完命令后，竟躺在板凳上睡着了。将领们站在他的周围，默默地望着他，周围一片漆黑。最后战斗的呼喊声、伤员的声和***队撤退的车轮声混杂在一起，不断地传入拿破仑的营帐。一刻钟以后，他突然醒来，立即赶往莱比锡城内。当天夜里，法***开始向莱比锡西南集结。
幸福总有终点，生命必有尽头
第二天（10月19日），法***主力在3万后卫部队的掩护下，向西面唯一的出口林德瑙大桥退去。拿破仑在经受一连串的打击后，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他在少数侍从的陪伴下，若无其事地同混乱的人流一起渡过了林德瑙桥，仿佛周围的毁灭景象与他毫无关系。过桥后，他在林德瑙附近的一个磨房里平静地入睡了。他要等待法***全部过河，然后再继续随***西撤。就在拿破仑熟睡之际，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拿破仑惊醒了。过了一会，缪拉跑进来报告，林德瑙桥被炸毁，麦克唐纳所率的后卫部队2万多人被阻隔在河对岸。拿破仑听完，双手紧紧抓住脑袋，大声吼道：“这也算执行我的命令？”原来，拿破仑曾命令守桥者，只要敌方追兵已到，就立即炸毁桥梁。当普鲁士的少数骑兵沿河向林德瑙方向迂回时，***声使守桥工兵着了慌，他们误以为敌人的大队追兵已到，赶紧引爆了预先放置好的炸药，炸毁了法***撤退的唯一一座石桥，结果，后卫2.8万多官兵无法过河。这时，敌***已紧紧追来，法***无路可逃，只得跳入波涛滚滚的大河之中。麦克唐纳侥幸游到了河岸，其余的均葬身鱼腹。波尼亚托夫斯基***长，这位前两天才被提升为元帅的波兰亲王，也被浪涛吞没，一员勇将就这样丢了性命。没来得及跳河的官兵，包括两位***长在内的36员将领，还有260门大炮、870辆弹药车全都被联***俘获。
莱比锡战役――一战前欧洲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就这样结束了。经过4天血战，联***死伤总数在5.4万人左右，而法***则为3.8万，但要是把俘虏、医院中的伤病和逃亡者都计算在内，法***的损失数字可能要翻番。但激烈反法的德意志舆论界犹嫌不足，声称“以反法联盟巨大的兵力优势，取得的胜利应远大于此”。不过，联***获得的战利品十分可观，包括28面***旗、325门火炮、900辆弹药车和4万支步***。
对于拿破仑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这位法兰西的领袖在文明欧洲的中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敌人击败了，换言之，他已经丧失了一场决定性的会战”。这一次是一点借口都寻不到，既没有波兰的烂泥，也没有俄罗斯的严冬。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拿破仑花费7年时间（1805-1812）建立起来的帝国在德意志中部一场为期4天的“民族大会战”中崩溃瓦解。一个在四分之一的世纪里连年战争因而力量消耗殆尽的国家，已不可能单独地抵抗整个武装起来的世界对它的进攻。
一时间，整个欧洲大陆一片欢呼之声，到处展开了反对拿破仑的激烈宣传，以至于冷眼旁观的黑格尔鄙夷地评论“在纽伦堡，暴民们为奥地利***队欢呼雀跃之势极为可怖……没有什么比这些市民的心态和行径更的了”。而安坐几十英里外魏玛家中的大诗人歌德，在法***从莱比锡撤退的那一天，默默将拿破仑画像摘了下来，犹如记录一件千百年前的传奇般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胸怀王者之心的勇士……幸福总有终点，生命必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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