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连杰创办的壹基金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成绩斐然,可以说中国哪里有灾难,哪里就有壹基金的身影。2008年年底,壹基金隆重评出7家NGO作为典范工程,将中国的公益事业推上了新的高度。壹基金的成就固然凝结了李连杰个人的心血,但同样离不开壹基金工作团队的奉献,在一次又一次抗险救灾的战斗中。始终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冲锋在最前沿,她就是壹基金的执行***――周惟彦。
初见:这个叫Amy的女人
她无疑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商务人士,而她说,她是一个被喧嚣所包围的修行者。
地比我来得早,第一眼,我是从化妆间镜子中看见她的脸,笑盈盈的,北京冬日大风天的气息被这个笑容完全隔绝在了外面。很难把她辨识为那个传说中“三十岁就挣够一辈子的钱”的精明女子。那个现任壹基金执行***、在汶川地震后第一时间赶到灾区指挥救灾物资发放的团队领导者。那些光环,那些纷纭的话语。仿佛被她随手丢在某个角落里,此刻坐在你对面的,只是一个叫周惟彦的可爱的人。当你望向她,她回望你的眼神清澈而专注。
她很早就是一个佛教徒,一个修行者,梦想有一天能去拉萨,坐在《正见》的作者――高僧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身边。但她无疑又与你所想象到的修行者很不同:语速飞快,健谈,谈起自己的事情时不会有特别的掩饰和回避,常常开玩笑,自己笑出很爽朗的声音。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她的两郝24小时on call,插着北京、上海、香港三地卡的手机不断地响起――Amy, Amy,Amy……人们呼唤她的声音穿过手机音频的变形,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化装间里。迅速,你就能明白她那些光环的来处,只见她不断娴熟地转换着语言:普通话、上海话、粤语,英语;她用她飞快的语速迅速就敲定下日程安排:上午在香港参加一个克林顿的会,中午从香港飞北京,下午三点再跟奥美开会……未来的任何一天都是这样被安排得满满的。她的声调甜美,总是把通话的气氛控制得高效而又轻松有趣,而关于工作的部分,又完全是思路缜密,滴水不漏。她无疑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商务人士。而她说,她是一个被喧嚣所包围的修行者。
你不禁要佩服这个女人在角色转换间的自然和迅速,当然,也就是她,能够上午还衣鬓生香地在时尚酒会里穿行,抓住一切机会接触可能会对壹基金的发展提供帮助的知名人士,向他们传播壹基金的理念,下一刻就换上一身短打,一边扯耳环一边冲出豪华酒店的大门,坐上奔向灾区的飞机,几个小时之后就在道路毁坏严重、随时有余震和坍塌危险的泥泞里跌跌撞撞前行。
“对不起啊。”她讲完电话,转回头来看我, “我们接着刚才的说哦……”她清楚记得我的问题,迅速回到刚刚被打断的地方,并没有因为这些来电使她不得不一遍一遍修改她的日程表而显出任何的烦躁。化妆师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网络***的铃声,她突然笑得像个小孩子,“这个声音是你女朋友的吗?好可爱啊……”所有人都笑了,气氛又轻松起来。
这,就是周惟彦的魅力。
前世职场:不过红尘万丈
富有而不快乐的周惟彦无处逃出生天,她不断向身边人抱怨自己的不快乐,别人却以为她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是自寻烦恼和无理取闹。
让我们回到她的历史中去,看一看曾经与你我同样青涩纠结的蛹是如何蝶变,从对人生和自己所知甚少的懵懂女孩,长成一个知冷暖、懂人世的美丽女人。
周惟彦的人生履历,对初入职场的女性来说几乎是一份理想蓝***:母亲经商,她所受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及从小接触的人和事,将一个强大的“出人头地”的野心置入她的脑海之中。当别人说这姑娘好看,可以嫁个好老公一辈子过好日子的时候,周惟彦总是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当自己的老板。
不知道有多少个20岁的女孩曾像她一样,把事业成功当做自己人生的目标,而周惟彦无疑是其中更具行动力的一个。1998年,她从财经大学毕业,别的同学纷纷去银行,证券公司上班,过起“稳定压倒一切”的朝九晚五小白领生活,她却直接开了一家装潢公司,第一年的业务额就有100万,而后又在“偷师”的心态下,加入知名外企和奢侈品企业的高管行列。2005年地产大热,她又与香港合伙人开起了房地产投资公司。她说自己是个听到项目眼睛就亮的人,对于哪儿有机会特别敏感。行动也自然比别人快。
这一幅表面一帆风顺、令人称羡的时间***景背后,是一个简单活泼的年轻女性迅速被卷入浮华游戏的过程。所有怀揣着世俗理想上路的女孩们都曾经是这样想着:只要终于能进入这个关乎权力的赌,我总能找到机会借势上位,获取金钱与光荣之名,并以此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强大。年轻的周惟彦在所有人的啧啧羡慕之中,开始跟随这个大运转。可是,植根***人想象之中的那些快乐与自由并未随之而来,反而是恐惧找上了她。她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深刻的空虚之中,那种空虚来源于对于“无限上升”的怀疑。她看见那些她曾经引以为上升目标的人们,比一个最普通的人更不快乐。 “我是想要变成他们那个样子吗?”她开始不断问自己。“我曾经以为那个东西很好,拼了命去追,但我现在知道即使追到它,它很可能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可能要承担更多惶恐、忧虑,甚至肮脏,那么我现在的追逐,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富有而不快乐的周惟彦无处逃出生天,她不断向身边人抱怨自己的不快乐,别人却以为她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功,是自寻烦恼和无理取闹。她的父母、丈夫、朋友仿佛都还沉浸在她短时期内积攒起的事业成功带给他们的惊喜感之中。却忽略了那个曾经乖巧简单又快乐的女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眼中只剩无限膨胀的“自我”、完全体谅不到他人情绪的人。大家都以为是职场病,以为他们的小宝贝只是累了,那一点点的不快乐很快就会过去,却不知道此时的周惟彦已然迷失了方向,她已经不能在高密度的工作中找到理想的灵魂,也丧失了对家庭和谐的宽容心怀――她觉得自己跌到了谷底,那些曾经带给她虚荣心极大满足的会议、PARTY都使她觉得空虚,她懒得再精心打理事业,每周去公司看一眼签签字,有时明知道员工报销的数额不对,也大笔一挥敷衍了事。
她知道,有一种很黑暗的情绪,在她的灵魂里日积月累,仿佛沉入水底,越堕越深,她拼命想挣扎出来,想找到出口。她每天想,我要怎么办?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感情生活一定会出问题,尤其是女人。周惟彦也没有避过这一关――她跟先生的感情也面临着危机。先生不明白,那个一直嚷嚷着“我要比你强”的小女人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要突然放弃已经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公司,把自己的股份以及那些荣耀和赞美毫不在乎地扔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只是再一次任性而为,就像当年他对她说,工作不用太拼命吧,我完全可以养你啊,要不要养两只小狗?而他的妻子却坚持要证
明自己不需要他的保护一样――所有的男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女人情绪化又不负责任,周惟彦的丈夫又是个强势的成功人士,自然更不能接受妻子像过山车一样的生活抉择。
即使是,她一遍一遍对他说,我不快乐,我不快乐。
终于,他们提到了离婚,她抱着一切的心,对她的丈夫说,什么都归你,孩子我留下。
解救之途:在世修行
曾经跟丈夫那些无休无止的争执的日子,在今天的她看来,其实就是两个骄傲的人都想用自己那个庞大的自我去压下别人的自我。而事实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呢?
后来的周惟彦说,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经历了这一切,仿佛是浓缩了别人漫长的一生。那些深埋在职场暗无天光的苦痛,和丢失了自己心灵的恐惧,那些爬过皮肤的日日夜夜,那些迷雾,那些流言……诚如万丈红尘能给一个肉身凡胎的所有锤炼或垂怜,你若将其视作修行,便能悉数返归为禅意的灵光:痛是为了度你出离于痛,并还将痛视作关怀。
她被救赎了,或者说,她选择了救赎自己。她终于在所有人的不解中,放下那些虚荣和喧嚣,那些五光十色的贪求和悲伤。她成为一个垒心全意的修行者。信仰,给了她生命的光。
此刻的周惟彦,言笑晏晏。说起曾经的岁月来,仿佛是在谈别人的绝望,不吝惜用最强烈的形容词――“真是特别特别不开心,觉得特别特别没意思啊……”她说。那么现在呢?我问她。“现在很好啊,现在跟家人的关系都很好,我送给我老公一本《正见》,想让他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想到他还真一页一页特别认真读了,还做笔记……”她笑得很幸福的样子。
整个采访过程中,周惟彦反复提到“在世修行”四个字,仿佛那是她最难也最重要的功课,需要常常念着,才能保持刻苦心。但毫无疑问,她的修行和她的工作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鸿沟,她没有时间打坐读书,时刻需要用极高的效率解决各种繁琐的事务,她也并不讳言“求不得之苦”,好比一件事情在进行中所带来的期待和压力,这种苦是差不多每个凡夫俗子都在承受的。“会烦躁。”她说, “但烦恼即菩提,心念一转,就觉得它们既然一定要来,不如就以愉快的心接纳。正面的能量不仅让自己很好,也让身边人很好,只是一念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用出世的心做在世的事,周惟彦说自己一直在变。曾经跟丈夫那些无休无止的争执的日子,在今天的她看来,其实就是两个骄傲的人都想用自己那个庞大的自我去压下别人的自我。而事实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呢?“真修行者眼中无过。”周惟彦说起自己曾经因为加入壹基金而被佛学恩师叶蔓老师不理解,后来还被一些同修们嗤笑为“唯名是***”。她想必曾经非常痛苦,叶蔓老师―那个被她形容为“亲外婆”的90多岁老人与她自此断了因缘,自己还要被流言所侵扰。她说的精力有限。只能做一个领域里的事情,所以如果想帮助更多的人一定要承受与恩师疏远的心痛,她也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修炼。
“随缘这件事,道理人人都懂,真碰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很难放下。”她一如既往地爽朗地笑, “就好比谈恋爱,你明知道跟这个男孩不合适,分手的时候还是要哭啊。”
壹基金:理性与疯魔
彼时满头雾水,碍于情面才不打断李连杰的周惟彦,直到宴席散场,也没想过自己即将成为这梦想的―部分,甚至有一天将变成和李连杰并称“疯疯”和“癫癫”,开腔必谈壹基金的亢奋分子。
第一次见李连杰的那天,是周惟彦特地向朋友要求来的引荐。她那时已经完全投身对佛教的研习和修行之中,从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半年的时间中每天从早到晚地打坐和阅读,与不同的有道之士同餐同修,整个人陡然清净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苦苦寻觅,终于找到了答案或方向,她给自己三年,立志潜心修行,将自己以往的习气荡涤一空。
听闻李连杰在密宗的某部分领域修为颇高,周惟彦兴冲冲赴约想求得一些心得,谁知那天同席有16个人,大部分都是李连杰的粉丝,场面颇有些混乱,然而李连杰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辨识出周惟彦身上独特的气场。经过交谈,他发现她既有慈悲之心,又具世俗运作的能力,正是他寻觅多时而不可得的基金会大管家的最优人选。他几乎忘了旁人的存在,只单单向她一人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壹基金的理念和梦想。
周惟彦此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就一直想间他,那个修行啊,怫学啊……他就打断我,说这个壹基金怎样怎样,我心想壹基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还想扯回修行的事情上,他说哦,我们这个壹基金……”在采访现场的所有人想象着大明星李连杰那种急迫的样子,都笑起来。“最后我想,哎算了,听他讲吧,就当今天白来啦。”周惟彦说。
彼时满头雾水。碍于情面才不打断李连杰的周惟彦,直到宴席散场,也没想过自己即将成为这梦想的一部分,甚至有一天将变成和李连杰并称“疯疯”和“癫癫”、开腔必谈壹基金的亢奋分子。
“后来啊,我们认识的人跟我们见面都要先说,今天我们只给你们一半的时间,让你们说你们的壹基金,后半段一定要回到我们的主题上哦……”周惟彦用这个例子来向我解释她后来的狂热状态。 “但是通常等我们唠叨完就没时间啦!”她自己呵呵笑起来。
时间跳回“疯疯”“癜癜”初次见面之后――虔诚如周惟彦者,一心要用三年时间潜修性灵;执著如李连杰者,立志要挖一个修行中的人出山,使其重回职场最前沿。一连三天,李连杰以各种形式来说服和动员周惟彦,他的一句话打动了她:“你修而不为,谈何修为呢?”周惟彦自己重新把这句话翻译成了大白话讲给我们听:“自己一个人好,不好玩,只有大家都好了,才好玩。”在内心深处,她知道李连杰是对的:一个人如果只限观自己的那一小片疆土,是远不能成佛的。
可是,做慈善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在中国,公益这个行业还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大环境很不成熟,在这种条件下想办成事情就更加困难。周惟彦面对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议题是:如何找到***府顾不过来的盲点盲区,然后找有能力的媒体和企业一起去解决问题。这项工作的难度在于,作为大管家的周惟彦必须在任何一个双边或多边协商之中,迅速找到双方或多方共有的语言,以共同的理念和合理的运行方式,来把事情办成,真正帮到那些需要帮助的生灵。她说自己去年一年见了超过一千个人,随时随地跟人聊壹基金。
这时她的助手插话进来:“有天我们出差,夜里突然听见她在讲话,是在介绍壹基金的事情,条理特别清楚,完全不像在说梦话……我还以为她睡不着,又在给我洗脑……”周惟彦听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听者心里却难免有些心酸一说是运营总监,实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一把抓,从跟赞助商谈资金、办公室、办公服装,到寻找和定夺慈善项目,从物流到人员,从地震灾区简易学校教室的隔音设备,到废弃大坝的拆除,大到山川河流,小到游鱼飞鸟,一切“有情物”统统都进入了她的关切目标物范围。
她的语速更快了,仿佛是等不及让那些信息最快速运转,最快得到处理,她说自己的大脑现在跟电脑一样,以前做生意只问跟生意有关的事情,最多也就几个频道同时运转,现在做慈善,每天脑中都要开几十个频道同时处理信息。她感慨道:“这工作比经营一家公司,难太多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信仰,半年也做不下来。”
正是在这种不断讲述、不断寻求理解的过程中,很多赞助企业加入了进来,更多的舆论关注了起来。壹基金在脚踏实地做事的过程中,清晰地树立起自身的品牌,并通过树立新的典范,来对舆论和民众有一个指向。周惟彦颇为得意的说壹基金的运营成本才四个点,比起国外动辄十几二十个点的消耗来说,真是极低的数字。而她自己,这个随时准备跋山涉水奔赴有灾难有困难的地方的女人,是一个分文工资不取的、真正的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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