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日子,我像一只陀螺,一只疯狂旋转着的陀螺。
为了忘却,为了排除以往生活留给我的阴影,我强迫自己高速旋转着。
那天,我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旋转在电脑、复印机、传真机和装订机之间的时候,走进一个男人。只知道走进一个人,是个男人,而且是指名道姓来找我的男人。我对他说:“请你等一等。”我仍然在做自己的事情。一个小时后,我整理着厚厚一叠也许是一点用场都没有的文件时,才猛然间发现了那个男人。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伟岸的男人。我说:“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助吗?”那时杂志社正在公开向社会招聘。我想,他也许是一个十分需要工作的人,为此他才有耐心等待着这个像个变态狂样工作着的女人。
他说:“我从悦儿那里来,她说是你的朋友,她向我介绍了你……”我的心很突兀地狂跳了几下。自从离婚后,我的形象,在朋友的眼里就彻底变了,变小了,变脆弱了,小到需要他们所有人的关心和照顾,脆弱得碰不得一点风雨严寒。
几天前,悦儿似乎是讲过一个有关男人的故事。但我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如今,人家竟然煞有介事地跑来看我。我该如何打发?不知怎么,我就对他说起了自己的过去,说起了我的前夫。我讲:“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谈朋友,我的心在流血。”不知他听懂了我的话没有,反正他很欣赏地望着我,说:“你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一个女人,也是我见到的气质最好的一个。”不知为什么我就慌张起来,我有些焦急地申辩自己如何不好,如何不讨男人喜欢。但这些都没用,那个也许很不错的男人只是一味地赞美着我,甚至已经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有关他的情况,我只知道,他的身高1.85米,比我的前夫高出15公分。至于他是做什么的,他的兴趣、爱好、擅长甚至姓甚名谁,我都没有听清。
正在这时,我的同样单身的女友打来一个电话,讲她的父亲住了医院,母亲生了病,需要人照顾。我讲:“我可以为你分担一份,我到你家去照顾你的母亲,你到医院去照顾父亲。”女友讲:“你能照顾好自己和女儿已经谢天谢地了。我打电话的意思是告诉你这几天照顾好自己,我没有时间来关心你了。”听到这里,我的泪水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的泪是一种很怪的液体:当我的心灵被***着的时候,我需要战斗的时候,它从来不流出来;一旦我受到善待或被人百般关怀着的时候,它就会滂沱而至。
那个男人立刻对我讲:“对你的朋友说,我可以代你们去照顾她的父亲,你们俩去家里照顾***亲。”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排斥很陌生地看了他一眼。后来,不知我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正那个男人走了。我一动未动,就那样地关起门来,不动也不想,不吃也不喝地在房间里坐到天黑,直到楼道里没有一个人,我才疲惫地走出办公楼,走向夜幕下的闹市。
第二天,那个男人打来电话,说是请我吃饭。我拒绝了。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来过电话。我亦同样不找任何借口地拒绝了。第五天,是个周末,他又来了。尽管我真的没有方向,我也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人的邀请,也没打算去参加任何一个集会,我只是想静一静,一个人静静地走,静静地回家。然而他来了。这时,我产生了与他谈谈的愿望,我需要一个我生活工作圈子之外的人来当我的听众。我才意识到:目前我最需要的是宣泄。我没有问他一句有关他的情况,他是谁,他叫什么。这些对我没有一点意义,我要的只是听众。
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的前夫其实真的不错,我敢说以后再不会有如他那般体贴我的人了,当我淋雨的时候,他先湿;当我热了的时候他先淌汗;当我痛苦的时候,他先落泪;当我开心的时候,他先笑;当我生病的时候,他的心比我还痛。他不许人多看我一眼,亦不让人碰我一下。他不容许我在社会上遭受到一点委屈。”那男人不懂:“那你们为什么要离婚?”我不想回答他,只管自己讲下去。我接着说:“才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出游,到过中国的许多地方。在旅途中,一块毛巾、一杯水,除去到洗手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他代劳了。以至后来每当我自己出差,便想哭。我一生中只住过一次医院,那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本来可以门诊解决了,但因为丈夫的珍爱,竟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尽管是很小的一次手术,但因为见到了血,那种从自己身上流下的血,竟吓得哭成个泪人。前夫见我哭,竟也哭得面目全非。这事给我的病友整整笑了一个月。”“人们常说恩爱夫妻不久长。我们最终分道扬镳了。也许是他对我太介意的缘故,我最终受不了他对我的约束,和因为约束而闹出的许多笑话。就这样我们离婚了……短时间内,我不会轻易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因为他留给我的阴影太深重。”在叙述着的时候,我一直在哭,一边哭着叙述,一边很难为情地讲:“对不起,很不好意思,我真的很想哭。我不是因为懊悔而哭,是因为心上的伤口太痛太深而流泪。”以后,那个高个子男人打过两次电话,却再没有来。在电话中,他告诉我:从我这里,他学会了感受女人,尽管也度过了10年的婚姻生活,他竟不能真正地读懂女人这本书,直到遇到我,他才知道应该珍惜女人。最后一个电话,他告诉我,找到了他的前妻,很有复婚的可能。他说:“直到今天才懂得珍惜。女人像秋天的云,太脆弱了,稍大一点的风就会将它吹散。”他还说:如果你当初遇到现在的我,也许你会幸福一生。
(题***/郭德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