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穷人家的孩子
文/钱刚
迷上象棋
谁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中学的大中一下迷上了下象棋。在他每天上学放学路上必经的江汉桥下,有一姓高的老头,人称高老爹,摆了一个棋摊,共有十几副棋盘。武汉素来棋风炽盛,江汉桥下又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高老爹的棋摊上整日里棋朋满座,敲棋声不绝于耳。大中就是在这里着的魔道。有一天放学路上,他无意中看到有一种叫做《象棋》的杂志卖,觉得很诧异:“难道还有专门研究象棋这种东西的书不成?”那是广州出版的《象棋》月刊,单价一角钱。他好奇地翻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全是关于象棋的奥秘所在,如同古代讲授如何行兵布阵的奇妙兵书。一时间他也看不明白,便掏钱买下一本,决定回家再细细琢磨。
这一天他没有在棋摊上耽搁,径直回到家,铺开棋盘就对照着棋书看起来。起初,对棋书上炮二平五、马八进七之类的符号代表什么意思,他并不清楚。一点点慢慢揣摩,他终于明白过来,心里高兴极了,不禁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辞。在一旁的大昌、大华见哥哥一人拿着书自己跟自己下棋,而且还那么兴奋,早就萌发了好奇心,非要大中教他们不可。这一教不打紧,原来柳家爱棋的只有大中这点星星之火,现在顿时成了“燎原”之势,对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象棋这种智力游戏更适合他们爱好了。因为象棋不需要多少物质投资,它只需要投资激情和智慧就能给你带来无穷的乐趣。
从此,三兄弟放学回家以后,赶紧做完功课和糊完火柴盒,接着直奔高老爹的棋摊,一直杀到收摊方休。从摊上归来,若是还未尽兴,于是三兄弟在家里重摆战场,或是就当天所下棋局的得失进行探讨研究,或是从棋书上打几局棋谱学习一番,再不,就是三兄弟“内讧”几局,家里俨然成了象棋“研究所”。
但渐渐地,两个哥哥都不太愿意和大华下棋了,因为他好胜心太强,输不得,一输就缠得你下个不休,非赢回不罢手。有时他们为了早早收场,就故意让大华赢回去,可是这让棋也得掌握火候,太明显了,一旦被他发现,自尊心受了伤害,还是脱身不得。在这方面,大中有过不小的教训。
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大中和大华在天井里对弈,有好几个邻居在旁观战。大中棋力一向强于大华,那天又照样连赢了三局。下完三局后,大中站起身来。“今天不下了,我还有作业得去做,明天要交的。”
大华哪里肯依,拉着他的衣服不放手:“我非赢一盘不可。”
大中一思忖,要赢一盘还不好办,我快点输就是了。开局以后,大中走子飞快,不是送马就是送炮。
“喂,喂,哪有这样下棋的?”大华嚷起来,把大中的马炮一一挪回原处,很大度地允许他悔棋,“要旁边的人说说,你哪里是这么臭的水平?不行,不行,你想好了再重走。”
大中说:“我就是这个水平,我不能悔棋。”依然是送马送炮给大华吃。
“你到底还想不想下?”大华气咻咻地站起来。
“我让你赢还不行?”
“好,我叫你让。”大华跑上了楼。等他下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菜刀。他走到棋盘前,一刀下去就将老帅劈成两爿,“你不想下,以后永远都不许你下了。”
三兄弟越来越迷恋下棋,而且水平也在突飞猛进,可母亲却着急得不行。她不止一次地对三个儿子说:“你们整天就只知道下棋,下棋能当饭吃?你们应该学点正经本事,将来才能吃碗好饭。”
对这种观点,儿子们当然不能接受,性急的大华总是马上顶嘴说:“只要把棋下好,以后还不是能顶用!李义庭不就是靠下棋吃饭的?”
母亲说了几次以后,见实在没有效果,也就不再管了。她每天的精力,都主要投在一家人眼前的衣食大事上了,对孩子们将来会怎么样,她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柳氏三雄”
柳家三兄弟的棋艺日新月异,俨然成了高老爹棋摊上的霸主,名头也越来越响,渐渐的,因为《水浒》中有“阮氏三雄”这个典故,所以人们就将“柳氏三雄”的雅号叫开了。
在棋摊上下一盘棋,要交两分钱,这个费用一般由负方支付。高老爹见“柳氏三雄”的棋力在这棋摊上高出众人一筹,且三兄弟为人忠厚老实,散摊后常帮着收拾棋具,因此没过多久就开始免费让这三兄弟下棋了。有了这样优惠的***策,三兄弟更是迷恋于楚河汉界之中。
柳大华学棋,一开始的道路就显得与众不同。一般的人习弈,特别是在少年时,都热衷于实战对弈,很少喜欢打棋谱重视理论的。柳大华因受大中影响,对实战和打谱同样感到其乐无穷,而且体会到了用棋谱指导实战的好处。9岁的他迷恋棋谱的程度,就像他那般年纪的孩子迷恋连环画一样。他先是按棋谱上写的着法在棋盘上演练,后来因为家里屋子窄小施展不开,再者他认为这样打谱麻烦,影响进度,所以索性不用棋盘,改成直接读谱,就像读小说似的。抛开棋盘直接读谱,一开始是很困难的,这要求有很强的记忆力和相当的棋力。柳大华于是先从一些短小的基本杀法、棋局测验、短对局开始,由短到长,循序渐进。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地他将自己直接读谱的能力培养起来了。这之后,柳氏三兄弟又开始学习下闭目棋。这当然要比读谱的难度大多了,刚尝试时,一局棋只能记住十几个回合,但他们并不气馁,而是持之以恒地坚持着这种有益的训练方法。渐渐地,闭目对弈对柳氏三兄弟来说已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事了。柳大华这时11岁,时在1961年。
柳大华读谱的瘾头越来越大,无论是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晚上躺在床上,他手里总捧本棋书看个不停。由于用眼过度,又不注意阅读的姿势,他的视力明显下降,特别是左眼。在学校组织的一次身体检查中,他了解到自己的左眼已降到只有0.3度,这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对自己不顾一切的狂热读谱方式才有所收敛,而且开始重视做眼保健操。这样,若干年后,他左眼的视力才恢复到了0.8度。
柳大华的习惯是,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读谱。1961年1月的一个早晨,严寒也没有挡住柳大华按时早起。在整理床铺的时候,他在大中的枕头下发现了新出版的1960年第12期的《象棋》月刊。他坐在床边看起来,忘记了一切。妈妈上班去了,两个哥哥上学去了,对这些,他都不知不觉。等他从棋谱中清醒过来,他只明白如果现在去学校的话,恐怕马上又得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担心母亲知道他逃学后生气,还是拎起书包出了门。他当然没去学校,而是坐在了高老爹棋摊上的一副棋盘前。下了几局,估摸着放学时间到了,他才抱着忐忑的心情,提着书包回了家。母亲没看出任何破绽,第二天上学老师也没提这事,柳大华庆幸自己很容易地躲过了这一关。
柳大华在高老爹的棋摊上鲜有敌手一段时间后,他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在这片小天地里称王称霸,一门心思想见见大世面。一天下午,大华在棋摊上认识了一个30多岁、名叫叶德厚的棋友。一交谈,彼此才发现是住得很近的街坊。叶在那一带被称为高手,棋风凶狠泼辣,绰号“火车头”。他一般不在这个棋摊上下棋,而是晚上去汉阳文化宫。当时的汉阳文化宫是武汉棋界的一个重要活动场所,李尚银、马志新、罗万钧、何长青等名手都是那里的台柱人物。叶德厚见柳大华嗜棋如命,且棋力已达到了这个小小棋摊不足供其驰骋的火候,就决定带柳大华去汉阳文化宫见识见识。
汉阳文化宫每晚都有名手挂大棋盘应众表演,柳大华刚去时,别人还不了解其棋力深浅,就安排他帮名手挂大棋盘。得到这样的差事,柳大华非常高兴和满足,因为能在这种公开场合为名手挂大棋盘,也是一件很“露脸”的事,何况挂棋盘也是十分有益的学棋途径。渐渐地,那些名手也开始对这个小小少年刮目相看了,偶尔,他们也安排柳大华应众表演,让其显显身手。这样,家住 口区的柳大华,名声反在汉水对岸的汉阳区更昭彰一些。
大华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大,他还开始涉足其他一些棋艺活动开展得比较好的场所,如 口工人文化宫和民众乐园。1962年的一个星期六晚上,大华听说民众乐园有名手表演,便赶了去。当晚的表演者是武汉市当时的后起之秀肖贤义与孙良荣。棋刚开始下的时候,旁边就有人拿胳膊肘捅了大华一下,说:“李义庭也来了。”
大华突然激动起来,忙问:“在哪里?在哪里?”
那人说:“在最后一排。”
顺着那人的目光,大华第一次看到了他一直崇拜的全国冠***李义庭――一个文文静静的年轻人。李义庭当时给他的印象是神秘和值得敬仰的。大华同时还有一个念头也在心里慢慢升腾,就像刘邦当年见到秦始皇时所想的那样:“大丈夫当如是。”(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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