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洲。
这首词是花间派词人温庭筠的代表作。该词短短27个字,读完却让人荡气回肠,欲罢不能。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望江南》以清丽凝练的语言,描写了一段缠绵凄美的爱情,使其成为情景交融,境界高远的名篇。
“梳洗罢”,起句看似平平,内容却丰富,给人以许多想象。唐朝女子的发饰是很有讲究的。年幼时已梳发髻,成年后改梳发鬟,出嫁时将发鬟改为发髻,再配以金、银、花钿、珠宝翡翠等首饰,形成一种富丽华贵的装饰风格。而现在为了迎接久别丈夫的归来,发饰自然更不能马虎,“女为悦己者容”嘛。在与丈夫离别的日子里,她们往往是“日晚倦梳头”或“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或干脆不梳洗“君行殊不归,我饰为谁容”。 所以在这种特定的时刻,我们能想象出女主人公着意打扮自己的兴奋之情了。这简洁的三个字,把女主人公平日的相思之苦与现在等待团聚的兴奋之情有力地表现出来了。
接下来的这句“独倚望江楼”给我们呈现了一幅广阔的艺术画面。浓浓的春意,柳枝芽儿迎风飘拂,点点阳光洒在这片片绿上,更显青翠。远处是一带白江,浩浩荡荡向东流去。江上孤帆片片,来往倏忽。楼上女子,衣着华丽,正在翘首等待心上人。面对如此美景,主人公或许此刻也有“悔当初不把雕鞍锁”了。“独”字既写出了女子一人独自等待的情景,也写出了她期盼丈夫早早归来却迟迟未归的寂寞惆怅。温庭筠描写的这幅美人凭栏远眺***,把人、景、情三者和谐地融合起来,创造出一种情景交融,静逸明秀的艺术境界。
“过尽千帆皆不是”,女主人公望眼欲穿,急切盼望,但等来的“皆不是”。这句是感情上的大转折。内心满腔希望的是丈夫“不如早旋归”,而现实又是“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此刻的极大失落与先前的兴奋欢快之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斜晖脉脉水悠悠”,夕阳西下,天边渐暗,绿水悠悠,依旧东流。等待的人,依然没来,满怀期待,只剩失望。由希望到失望,更添了这个女子几分不幸。《人间词话》云:“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句写景,但抒情主人公的感彩完全被溶化在自然景物中,景与情的溶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韵味无穷,这便是无我之境的妙处了。读完以后,我们又不禁为女主人公这种痴情而感动,又不自觉的为其不幸的遭遇而同情,言有尽而意无穷呀。该句看似无“我”,其实有“我”;看似无情,实则有情。正是因为有了期望后的失望,有了失望后的无限思念,女主人公才会“肠断白洲”。
“肠断”用词很重,写思妇极度的相思之苦。“白洲”也非等闲之笔,因“”为水草,、水相依而生,失水则死。妇人不能与心上人生活在一起,不正像那无水之吗!触景生情,能不断肠?
读罢这首词,我不禁想到古代女子悲苦的处境。“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李白《长干行》),“君行逾十年,贱妾常独栖”(曹植《七哀》),“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曹丕《燕歌行》)等等,这些都是思妇们不幸生活的写照。这种刻苦铭心的思念,让她们“衣带渐宽,为伊消得人憔悴”。即使丈夫偶尔回家相聚,那也是“晨起动征铎”,匆匆,太匆匆了。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四时之景,谁能真正陪爱人一起欣赏?哪个女子不想永远与爱人“针线闲拈伴伊坐”、“共话巴山夜雨时”?游子在外或许有良宴聚会,赏歌听曲的机会,还可以驱车出游,而思妇却只能徘徊院落,空室长叹,她们难言的寂寞经常是靠泪水冲洗。《望江南》中的女子的漫长等待,使得片刻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满腔的失落,满怀的幽怨,随着那一江春水,进入无边无尽的黑夜中。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封建社会所有饱尝离别相思之苦的女子之不幸。这首词,“是现实生活中思妇的怨与恨,血与泪,深深地感动了作家;在这些似乎平静的字句中,跳动着作家真挚热烈的心。”(高国平《情真意切,清丽自然―读温庭筠〈望江南〉》)所以,这首词虽然讲述的是一段思妇凭栏远眺丈夫归来的爱情故事,但这个故事是凄美的,悲剧的。整首词字里行间始终笼罩着一股宛转深沉,低徊不尽的悲情。
温庭筠高处构思,小处下笔,用语细腻,裁剪精当。全词短短27字,语言清丽凝练,感情却写得委曲婉转,波澜壮阔,有如山涧清泉,又如千年陈酿,既清新而又醇厚。温庭筠是后来唐末五代花间派的鼻祖,婉约派的先驱,他的作品大都表现为秣艳细腻,绵密隐约的特点,但这首词却清新疏朗,通俗明快。钟荣《诗品》评价《古诗十九首》说:“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一字千金”,该语评价《望江南》也非常合适。
作者单位:江西省吉安市永新县龙门中学(34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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