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了警察梦,却无法过上正常人生活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陈光明从小就是活泼大方的阳光女孩。初中刚刚毕业,17岁的她便响应支边号召,高高兴兴地离开重庆,去了位于河口的云南生产建设兵团。
八年后,一份招工文件掀起了陈光明心底的波澜。这文件规定,支边青年和下乡知青可以回城顶替父母的工作,但被顶替的父母必须办理退休手续。这年,陈光明在重庆新华光学仪器厂当车间主任的母亲还不到退休年龄,而在重庆市公安局新犯转运站工作的父亲也只有57岁,身体还很硬朗。
陈光明是在公安大院里长大的,她从小崇拜警察,也渴望当上警察。如今碰到这一机遇,她不想放过:倘若能够顶替父亲当警察,那将是自己人生旅途至关重要的转折啊!这么一想,她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陈光明在忐忑不安中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回信。父亲在信末说:“你可以回来了,我已经办完病退手续。”如愿以偿了!然而,陈光明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原来,这封信还告知女儿迟回信的原因。
父亲接到女儿的信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很舍不得提前脱下那身穿了几十年的警服,数日之后竟大病了一场。母亲见状,忍不住唠唠叨叨:“女儿要你办病退,你咋病了呢?再说,就是你没病,我也有病呀,女儿远隔千山万水,就是我最大的心病!”父亲不再说话了,长吁短叹的,背着双手,一个人到医院去开体检证明。为了让医生确信他患有高血压,在走进医院前,他居然从衣袋里掏出半瓶老白干,“咕咚咕咚”地倒进嘴里……
捧着父亲的回信,陈光明的泪水夺眶而出,就像营部后面的那股山泉不停地流淌。她后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宁愿在云南的深山老林里呆一辈子,也不向父亲提出这般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要求。
就这样,陈光明回到了重庆。她在穿上警服之前被送往市公安学校,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培训。
三个月转眼就要结束,陈光明在表格里写下自己的特长――在云南搞了八年化验,持有19级医务证书。她以此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若能分到刑警大队,一定在侦查方面作出贡献。她的父亲当警察时整天和犯人打交道,那些犯人都是“死老虎”,最大的能耐不过是死猪不怕开火烫,如今她当警察,最希望的是与“活老虎”打交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她最喜欢的格言,早在中学写作文时,她就不知引用过多少遍。
天公作美,陈光明如愿以偿!
成为刑警的陈光明把小辫子剪了,剃成兰花头,和男警察们一块儿摸爬滚打探入虎穴,或短兵相接重拳出击。随着她的出现,那个寂寞的男人世界――刑警大队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那日凯旋归来,在庆功宴上,一名男警察建议她把头发蓄起来。
“为啥?”陈光明大惑不解。
“你该嫁人了。”男警察―本正经。
“我从来没有谈过男朋友,你要我嫁给哪个?”陈光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要你嫁给他――”男警察一字一顿。
他,是这名男警察的朋友,在重庆一家无线电厂当技术员。陈光明认为朋友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所以爽爽快快地答应与技术员见见面。
几次见面之后,陈光明对技术员产生了好感。她是这样对父母评价他的:绝对聪明,极富内涵,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能写一手好字,那手字简直跟印刷的没什么区别。
在产生好感之后,陈光明才想到要问问对方的年龄,当知道他比自己大11岁时,她还是欣然接受了。用现代的词汇表述就是: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不久,两人结婚了。
问题出在他们结婚以后。作为警察,特别是作为刑警大队的警察,陈光明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她常常为了破案而几天回不了家,即使是回到家里,也常常是刚端起饭碗电话就响,接听完电话就得出发。技术员很明白她的职业特点,从未为此说过任何闲言碎语。然而,随着夫妻间的交流与沟通日渐减少,开朗的陈光明变得沉默了,内向的技术员越发寡言,本来性格迥异的两人竟然变得反常默契。
有一天,他们两人世界的宁静被呱呱落地的脆响打破了,可爱的独生女儿为这个沉闷的家庭带来了一线生机。可惜没过多久,陈光明远离重庆,奉命到位于泸州的四川省公安干部管理学院深造,与丈夫分开长达两年之久。
陈光明回到重庆家中时,阳台上的兰草已开始枯萎,丈夫已变得更加冷漠,以往沉默寡言的他,如今稍有不顺心就破口大骂,而且没完没了。邻居们都说:陈光明有时像男人,而她的丈夫有时像女人,阴阳倒置的结果是拉大了两人的性格差异,扼杀了这对夫妻愈合关系的可能。
后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以致陈光明不得不做艰涩的选择――要么分居,要么离婚。她选择了前者,因为那时女儿还太小。她认为,让幼小的心灵承受沉重打击是不道德的,也是不公平的。
屡屡建奇功,无奈分居的爱与痛谁理解
那时,陈光明住在丈夫所在单位的职工宿舍里。那房子只有40多平方米,本来就不宽敞,女儿的爷爷奶奶搬过来后,房子就显得更窄小了。和丈夫分居后,陈光明搬了一些砖回家,把阳台砌成小屋作为自己的卧室。
一天,读小学的女儿突然问陈光明:“妈妈,您为什么不和爸爸睡呢?我的同学家里可不是这样的。”陈光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把女儿搂在怀里,支支吾吾地回答:“那是因为妈妈的工作和叔叔阿姨的不一样。妈妈要抓坏人,经常很晚很晚才回家,不想把你爸爸吵醒……”她边说边抚摸依偎在怀中的女儿,咬咬牙把泪水吞进肚子里。
陈光明与丈夫分居长达10多年,唯一得到的安慰是,可以把分散的精力统统收回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正因为精力高度集中,她的工作才大有起色,她的岗位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先是由刑警大队行***科科长晋升为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后来重庆成为直辖市后,刑警大队升格为刑警总队,原有的禁毒处被分离出来,***建制为禁毒总队,她被任命为禁毒总队的首任总队长,成为重庆公安史上第一位女总队长,并且是全国省级公安禁毒战线上唯一的女总队长。她任总队长八年来,重庆市公安局禁毒总队共破获***案件2000多起,抓获******人员上万名,追缴毒资赃款上千万元。
不过,尽管岗位发生了变化,职务也发生了变化,但陈光明还是原来的陈光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精神焕发,穿着得体,笑声爽朗,眉宇间流露出重庆女性特有的妩媚与靓丽。
陈光明在家里排行老二,平时同事们都习惯叫她“二姐”。然而,在破案出现疑难或者险情时,大家都会从心底里呼唤她为“大哥”。
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禁毒总队得知一个***从云南购买了1000克,打算在重庆销售,陈光明马上带领干警果断出击,将正在交易的***抓获,同时缴获了100克***。
奇怪,还有900克到哪里去
了?陈光明想尽办法审问***,那毒犯就是缄口不语。陈光明根据案情判断,一定还在***手中,便下令搜查他的家。岂料干警们去***家搜查了两次,两次都空手而归。陈光明再次下令:“搜!”这一次,她亲自带队。推开***家的门,陈光明用锐利的双眼审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排挂在墙壁的旧鞋上,她走过去取下一只鞋,伸手掏了掏,瞬间,一大包被掏了出来!***一下子傻了眼,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就是这样,在工作中,陈光明把女陆的周详与细腻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天深夜,总队收到消息:某***携带十几公斤到了重庆,住在一家宾馆里,如果找不到买家,***第二天一大早就逃离重庆。陈光明见情况十分紧急,已经来不及坐下来制订抓捕方案,便当机立断,马上带领几位副总队长出发,边走边商量对策。他们一行人刚刚走到宾馆,就发现***与另一个陌生男子朝电梯间走去。为了弄清情况,陈光明灵机一动,乔装成宾馆服务员,在楼层过道里走来走去。突然,***人住的房间里传出撕硬纸的声音,陈光明马上判断出那就是撕开包装纸的声音。就在房内!她一声令下,禁毒警察马上破门而人,当场抓获***,并缴获***17公斤。
陈光明在禁毒战线上多次破获大案要案,其中颇有影响的有:由她指挥的一次性缴获***50公斤的周渝***案,被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采访过的郑家蓉家族***案,以及重庆市建国以来最大的“210”连环***案。她屡建奇功,被人们誉为“勇擒白色恶魔的警界女杰”、“令***分子闻风丧胆的巾帼英雄”。2004年,她被评为重庆市“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2005年2月,她被评为第五届“中国十大女杰”。
每当被鲜花包围的时候,陈光明都会想起她的同事、她的队员,以及禁毒战线上所有的战友。
在一次市公安局召集的座谈会上,陈光明听到了一个让她久久不能忘怀的发言。发言者是来自渝中区公安分局刑警队的禁毒警察。
在一次搜捕***人员的行动中,这位禁毒警察被***人员用注射的针管锥伤了手指,当即血流如注,把整个手掌都染红了,事后发现那个***人员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这位禁毒警察便赶紧去医院检查血液,化验结果无情地表明他已呈现艾滋病阳性!刹那间,这位禁毒警察和伴陪他前往医院的妻子如同五雷轰顶,禁毒警察号啕大哭痛不欲生,妻子安慰他说:“谁让你是禁毒警察呢!谁让我是禁毒警察的家属呢!你尽管放心好了,天塌下来有我撑着……”
陈光明听得泪流满面,既伤感战友痛苦中的幸福,也伤感战友之妻幸福中的痛苦,突然,她联想到自己的家庭、女儿、丈夫,还有死去的和健在的亲人。
离婚仍尽孝,这一份爱心令天地动容
陈光明的丈夫有兄弟姐妹好几个,人人都有孝心,个个生活条件都比她家优越,他们不时把父母接去,但两位老人往往住不了多久又回来了。老人对邻居解释说:“这个媳妇心最好。”
女儿的奶奶活了88岁,去世之前,她并不知道儿子和儿媳妇已经分居。那时,陈光明仍然住在丈夫单位的职工宿舍里,仍然住在阳台上那间用砖砌成的小房间。后来厂领导见他们三代同堂,住房拥挤不堪,同意他们在后院搭建小小的两层楼。房子建好后,老人住在下面,陈光明和丈夫住在上面。老人并不知道,儿子和媳妇吃完饭后各回各的房间。
陈光明独居一处,是在女儿的奶奶去世以后。老人的老屋被拆迁,还了两间新房子,面积虽然不大,但距离她所在的禁毒总队很近,在丈夫的建议下,她独自搬了过去。
陈光明的父母已经去世,她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没有人给她添过任何麻烦。她的大弟弟下岗后开出租车,有时因为违章被交警填了单子,他也不曾找过二姐去说人情。
陈光明的生活舞台,还有两个需要她扮演好的角色:一个是母亲,女儿是她的最爱,是她永远的牵挂,一个是儿媳妇,女儿的爷爷是她唯一健在的老人,偶有空闲,她会做点可口的饭菜,然后把老人接过来。
在这段相对平静的日子里,陈光明报考了中共中央***校函授学院,攻读法律本科。诚然,对她而言,这是必修课。但是,她更喜欢的是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女儿有时候想去陪她,她会对女儿说:“不要影响你的学习,有一本好小说陪着妈妈就足够了。”
陈光明的工作性质是动的,但是她很静得下来。她曾请人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静心修身”,下联是“动以养德”。这副对联正是她的写照。
陈光明搭上了分房的末班车,市公安局为她争取到一套好房子,地点在繁华的商业区,面积超过100平方米,她却把这套房子让给分居的丈夫。她的想法是,他快退休了,经济状况不景气,而女儿的爷爷已经年逾九旬,需要颐养天年的环境。至于自己,她作了适当调整:卖掉那两间房子,在嘉陵江对岸按揭买了一套新居,从此和女儿生活在一起。
女儿渐渐长大了,陈光明知道已经无法隐瞒和丈夫分居的事实。但是不知为什么,女儿从来没有间,她也从来没有说。三年前,亦即这个世纪的第二个年头,陈光明和丈夫在分居10多年后正式办理离婚。对陈光明来说,离婚与分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再说那时候女儿正在紧张地准备高考,女儿的爷爷患病正在医院接受***,所以她既没有告诉女儿,也没有告诉女儿的爷爷。
没过几天,女儿打电话来说:“爷爷去世了!”接到电话时陈光明正在值班,她迅速安排好工作后立即赶去医院。到了医院,女儿的爸爸还在那里。见面了,他问:“我爸爸的丧事你参加吗?”
“当然。”陈光明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老人告诉我说,他要走了,要我一定给他买张门票。这买门票的意思肯定是租灵堂。”
“那,花圈上怎么写?”女儿的爸爸又问。
“怎么写?”陈光明稍稍思忖之后说,“仍然把我们写成夫妻好了,否则对不起老人的在天之灵……”
如今,在陈光明的生活天地里,只有她的宝贝女儿了。陈光明常常觉得自己愧对女儿。十月怀胎本是女性一生中最娇贵的经历,几乎所有女性都小心翼翼,爱护有加,而她因为职业的缘故,经常风里来雨里去,即使是腆着大肚子,也忽视了自己是“预备妈妈”,直到临产前的那天下午才赶去医院,当天晚上女儿就出生了。正因为如此,她曾发誓不再给女儿带来任何痛苦。这也是她不愿亲口告诉女儿“自己已经离婚”的原因。
2004年春天,女儿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陈光明借着自己调离禁毒总队,担任经侦总队总队长的机会,向女儿和盘托出一切。出乎意料的是,女儿没有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早就知道了!”
是呀,是呀,女儿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告诉她呢?为什么还要让女儿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流血呢?这样想时,陈光明的鼻子就会发酸,两行泪水就会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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