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城堡》是卡夫卡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关于城堡所代表涵义的解读可谓五花八门,称得上是现代文学的哥德巴赫猜想。卡夫卡的小说总体来看是一种对人生境遇、生存困境的描述和探索,总是离不开对人的生存的关照和思索,因此对其作品进行存在主义解读也就顺理成章了,也许能为我们更好地理解卡夫卡提供一些思路。
关键词:卡夫卡;《城堡》;存在主义;生存困境
卡夫卡作为二十世纪初期现代文学的奠基者之一,其代表作《城堡》已为大家所熟知;但对于如何解读这部小说,至今依然是见仁见智,莫衷一是。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我十四岁时第一次读《城堡》,这本书后来再没有像当时那样使我兴奋,尽管它包含的广泛的知识(卡夫卡现象全部真正的意义)对于当时的我是难以理解的:我仍感到眼花缭乱。”[1]《城堡》就像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一样,让每一个试***解读它的人像书中的主人公K一样奔波徘徊,但最终无功而返。人们试***从宗教、预言、荒诞文学、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治学、社会学、艺术等多个方面对城堡的象征意义进行阐释,但到底要选择哪一种阐释,依然是如入五里雾中。
《城堡》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土地测量员K应西西伯爵的聘请来城堡工作,当他来到城堡附近的村庄,企***进入时却遭遇了巨大的困难。他想尽一切办法要和城堡里面的人取得联系,奔波于各种和城堡有瓜葛的人之间:部长、秘书、信使、甚至是部长的情妇,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城堡就像一个迷梦一样可望而不可及。他在村子里转悠了一辈子,在生命弥留之际,才接到城堡通知,准许他在村子居住和工作。它的情节不像意识流小说那样跳跃飞舞,而是按时间进行平实的描述,然而在看似清晰的故事结构下,作者的意***却扑朔迷离,甚而更令人难以捉摸。可见小说的深奥艰涩之处主要不在于情节自身,而在于产生这种情节的境况,究竟是在一种怎样的生活境况和机缘下,促使主人公奔走操劳,到头来却是枉费心机?也许只有在存在主义的视域下,这一切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一、被抛入世界的荒谬性
小说开头直截了当地从K来到城堡附近的村子里讲起,背景交代极其模糊,只知道他自称是城堡聘请的土地测量员。K无法进入城堡,就像一个被放逐的异乡客一样被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又一门心思地要达成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而从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到底有何价值。他繁忙而茫然,竭力维持各种人际关系而又处处表现出隔膜感,孤独终老而一事无成。卡夫卡为何会设置这样荒谬的情节,也许可以从他本人的生活体验和性格中找到答案。
德国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斯(Günter Anders)对卡夫卡的身份处境和性格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当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在捷克人当中不是自己人;作为波希米亚人,他也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工工伤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阶级;作为资产者的儿子,他又不完全属于劳动者;但他也不是公务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作家;而就作家来说,他也不是,因为他把精力常常花在家庭方面;但是在自己家里,他比陌生人还要陌生。”[2]作为生活在布拉格的奥地利籍犹太人,卡夫卡注定是被孤立的少数,他一方面遭受20世纪初期资本主义社会的诸般隔膜,另一方面又受不了父亲的压制和嘲笑。这种“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孤独感,促使他成了一个肩负着多重十字架的受难者和畸零客,而这种体验正好与存在主义哲学相契合。
海德格尔通过揭示“此在”(可以简单理解为人的存在)的时间性,描绘了人存在的三种样态:沉沦态、抛置态和生存态。沉沦态表现了人的“焦虑”:把生活看作不可推卸的重负,并想方设法迎接人生的挑战。K想方设法要获得城堡的认可,其实就是对这种“焦虑”的积极反应。抛置态表现了人生活的茫然和荒谬性,如同被抛置在一个正在进行的演出中,依靠闲谈、无所用心的好奇以及见风使舵的揣测来掩盖本真的自我。这一点在K身上表现地更加明显:无缘无故地来到城堡附近,盲目地奔波于各种人之间,看似目标明确,实则心不在焉。生存态是面向未来的自我设计,与之对应的活动是“筹划”,失败的筹划表现为等待、观望和忘记,这是一种敷衍了事的生活态度。小说后半部分K陷入了这种状态,在进入城堡的企***一次次遭受打击之后,他开始靠遗忘来度日,小说的情节也滑脱主线,滑入无足轻重的宾馆侍女竞争之中。揭示“此在”完整的存在状态的过程是“烦”,这是一种摆脱不了的心情,烦揭示了人的当下处境。整部小说其实都弥漫着这种气氛,K被这种气氛驱使着奔波于各种人与事之间,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又在失败中无奈地懊恼,最后只能是逃避,这也正是海德格尔说的“畏”。小说中的K并不是一个个人,而是存在主义所揭示的人类共同的存在境态:被抛入世界的孤独者,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苦心经营想要达成某种价值,然而注定是没有出路的。
二、自由选择和虚无
存在主义的另一位大师萨特着重阐发了人存在的自由理论,他认为自由不是人性或人的本质,而是有意识的存在的结构,所以人注定是自由的。他在《存在与虚无》论述到:“人不是首先存在以便后来变成自由的,人的存在和他的自由没有区别。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质,并且使人的本质成为可能。”[3]他后来又从上帝不存在的结果中推演出“存在先于本质”的论断。但这种自由并不给人带来好处,因为在没有一个全能的上帝的世界里,人可以自由的选择做任何事,但同时他也要为他的选择承担全部的后果,没有一个上帝来为他承担责任。绝对的自由成了绝对的责任,带来的只能是萨特称之为“苦恼”的无依靠感、惶恐感。所以人不像启蒙哲学家们所相信的那样向往自由,热爱自由,而是千方百计的逃避自由。卡夫卡对自由也有同样的看法,他从原罪说出发,认为自由与放逐就是一回事,经受苦难本是人的原罪宿命。人能够“自由”地回避的唯一苦难,就是他想“自由”地避免苦难本身,也就是说人是“自由”地什么苦难都回避不了,只能接受被放逐和自由的命运。
所以《城堡》中的K,本可以是最自由不过的,因为他是没有“过去”,没有“职位”,没有家庭和邻人,没有任何事物限制他的外乡人。然而正是这样的“自由”造成了他根本的苦难和“不自由”,也是他唯一可以逃避的,不然就会失去“存在”。所以K才会费尽心机要获得城堡的承认,自愿接受城堡的管教和处罚。K的“自由”就在于他想成为城堡“不自由”的臣民。但K终归是失败了,没能活着接受城堡的承认。人虽然可以自由地创造价值,选择自己的是其所是,但到头来一切都是虚无,因为一切价值都只能是“为我”而存,没有上帝,也就没有普遍的规范,一切都会随我的消失而归于虚空。因此卡夫卡在《城堡》中向我们揭示了一个严酷的现实:人的存在就是放逐中的自由。
总之,《城堡》并不是在讲一个有情节的故事,其本质上是想描绘一种人生的困境,一种生存的样态,这种生存的困境不仅存在于卡夫卡所生活的奥匈帝国时代,也存在于普遍的人类体验中,正是这种相同的生存体验引导着读者去探究和思索。而这也是存在主义哲学的主题和关照,两者构成了一种相互印证的结构,证明了人类生存体验的共通性和价值。(作者单位:安康学院外语系)
参考文献:
[1] 米兰・昆德拉. 小说的艺术[M]. 孟湄译. 北京: 三联书店,1992:113.
[2] Hsia, Adrian ed. Kafka and China[M]. Berne: Peter Lang AG, 1996: 159.
[3] 赵敦华. 现代西方哲学新编[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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