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独自来这个城市一年了,日子如同午夜花开般寂寞而平静,又像潮汐过后的海滩,留不下一丝的痕迹。于是就孤独,也无缘由地黯然。二十几岁的女孩子需要的只是一份异乡的呵护。
陈,一个并不出众的男人,初次相遇时感觉淡淡的,但他的周到与温情慢慢包围了我,使我再无法拒绝,就任性地跟了他。开始时并没有计较太多,只为彼此的拥有而欣慰。可慢慢地,就体会到了那种拥有的不完美。有些东西是不可以与别人一起分享的,比如说感情。茫然中有些措手不及的痛。陈说给他两年的时间与妻子离婚。潜意识里,我有着深深的愧疚,伤及陈无辜的妻儿。但感情是自私的,我更不想伤害的,是自己。
假日里,陈喜欢带我到城外的山庄,他说喜欢那里的恬静与安逸,就像他喜欢我。总是被他的点点滴滴所打动,我痴迷地陶醉。
久了,我就悟出他是不愿把我们的关系暴露得太深。找不出责备的理由,就静候那个期限。然而爱到最后,他却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他说自己的妻子太脆弱,没有他,会死。
那一瞬间我遗失了手中的花盆,破碎的声音惊起了不远处湖中的水鸟。陈附在我耳边说:“我爱的是你。”声音有些不真实,轻易就飘逝在三月的风中。
无奈之中,只得让爱继续。
但是不久,我知道了陈不离婚的真正原因:他要靠妻子家人的关系到法国进修。没有想象中的悲恸,我褪下手上陈送的戒指,随手抛在午后无人的大街。那枚曾象征爱情的金属环,此刻正像一枚句号,在地上孤零零地闪着光,代表着我们爱情的终结。
就那么走着,毫无目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站在我和陈经常来的山庄的门外。有些恼恨自己的情不自禁,转身走进了山庄外的一家小咖啡店。两年多来和陈来过山庄无数次,却从未留意过这个小店。
我没有注意到玻璃门上挂着“已打烊”的牌子,也没有注意到门上方有一个精致的铜铃。开门时叮叮咚咚的声音让吧台后正埋头结账的年轻男孩抬起头,眼睛里有诧异的目光。
店里已没有其他客人,我一个人在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正对着吧台。男孩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露出整洁的牙齿:“只有‘白首同心’了,要不要来一杯?”
我点头,心里却笑他的夸张与矫情,一杯咖啡而已,怎么会有那么隆重的名字?然而“白首同心”四个字却让我的心颤了一下,这世上可真有“白首同心”的爱情?像我和陈,陈和他的妻子,虚伪构筑的感情哪怕是一生一世,又如何称得上是“白首同心”?
我大口大口地吞咽那杯“白首同心”,企***用它逼回眼眶内旋转的泪水。
男孩在我对面坐下来,像是吃惊地看着我。看久了陈那张成熟的脸,我感到眼前的男孩有些青春逼人,我低下头,然后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咖啡。
“你这种喝法,我可管不起啊。‘白首同心’我是只煮给自己喝的。”男孩虽这样说,却又给我满上一杯,用很轻的声音说:“心情不好可不要拿它撒气,咖啡也会醉人的。”
我又放肆地一口喝光,以为自己真的醉了,便迎着他的眼睛看过去,说:“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白首同心’。”然后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那么和他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他的视线里挣脱出自己的目光,准备逃走。走到门口,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下周这个时候你来,我教给你‘白首同心’的煮法。”
一周的工作心不在焉,居然急切地盼望周六的到来。只为“白首同心”吗?
当我再次走进小店时,与男孩有了久违的熟稔与默契,自始至终,微笑都在我们的脸上荡漾。
我们把那只亮晶晶的小碳炉烧得通红,然后放上银质的小锅。我们很随意地聊着,彼此没有刻意地打听只为称呼上的方便。然后又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直到小锅里的水开始冒泡。
他让我往炉里再加几块木炭,然后到里面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罐,说:“这是朋友从巴西寄来的,都是用上好的咖啡豆经过若干道工序精制而成的,再加上我自己调配的奶粉,就是一杯香醇的‘白首同心’了。你可是除我之外唯一喝到这种咖啡的人哦。”
我笑了,心想和一般煮咖啡的过程并没有什么不同啊。他看出我的心思,说:“这种咖啡要用急火烧开水,再用文火慢慢地煮,期间要用勺子不停地顺时针搅拌。喝的时候要用一只特制的杯子,杯子上会显示咖啡的温度,只有70度左右的咖啡最显得香醇。温度高了会发腻,低了又不够味……”
我不知道一杯咖啡会有这么多讲究,而这么有耐心煮咖啡的人心思也一定是缜密可靠的吧。
“来,尝尝吧,慢慢喝,才能品出它的味道。”他递给我一只会显示温度的杯子。在杯子上显示70度时,我喝一口到嘴里,细细品味,味道果然与众不同。我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闪现着特别的欣喜与柔情。他说:“晓晓,‘白首同心’的寓意,你该懂。”
我怎会不懂?这个男孩是在向我表明,爱情就像他调制的咖啡,要有适宜的温度喝起来才会有它原本的甘醇。又想起我和陈那一段令人窒息的感情,即使我们曾经那么轰轰烈烈地爱过,就像咖啡用沸水煮过,然而没有一个合适的温度来品尝,盛在一个见不得人的容器内,到口的如何不是辛酸与无奈?
不知不觉,眼中有泪。我说:“我想出去走走。”于是他就陪我到山庄里来来回回地走。可所到之处都是陈的影子。我沮丧又懊恼,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我断断续续地对他讲了我和陈的事。他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评价,最后,他温柔地揽过我,任我把满腔的泪水与委屈宣泄在他的肩头。
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就这么放心地敞开自己的往事,有一些不符合我以往的性格。我想我是压抑得太久了。而他,并没有计较我的失态,只是默默地安慰着我,然后送我回到住处。
从此便熟了起来。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不厌其烦地为我煮“白首同心”。在这个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的城市里,把一些生活的琐事讲给对方听,感觉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因此对他话语中闪闪烁烁的爱意,我总是假装视而不见,却又每每夜半梦回时,他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知道这样下去将会发生什么。可是,爱是那么累,曾经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我不敢去触碰它,不想让自己再受伤,更不想,伤害到他。
于是不再单独地去他的咖啡店。每次收到他的邀请,都会带不同的男孩去他那里。我看到他的眼底掠过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直到有一天,他当着我和一个男孩的面摔碎了那只可以显示温度的咖啡杯,并把“白首同心”洒在了我的脚下。
星星点点的咖啡溅到我腿上,并不很热,却烫到我心里。我大哭,拉着男孩离开了他的小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期间我转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商场超市,将买回来的各种各样的巴西咖啡按他说的方法煮,却始终没有想象中的味道。我疑惑并且纳闷。
一个休息日,我正在自己的小屋里煮咖啡,听到有人敲门。抬头,竟是陈!异邦的浪漫情调使得陈愈加风度翩翩。他无比诚恳地为他一年前的不辞而别道歉,并深情地诉说他的思念。我一言不发地听他的解释。在他说到与他的妻子如何地感情不合、同床异梦时,我有些奇怪地笑了笑,开始不停地搅拌锅里的咖啡。
有咖啡的香气开始弥漫。陈捉住我的手说:“何必那么麻烦?看我给你带来的速溶咖啡,它具备所有咖啡的营养与美味。冲泡起来却简单异常。”
我又笑,甩开他的手,想:当初你不是把我当成速溶咖啡来提神吗?你不过是爱我的简单无所求,并且贪恋我的美貌与年轻的身体。我没有将这些说出口,只是告诉他我认识了一个会煮“白首同心”咖啡的人。
陈愣了一下,伸手企***抓住最后的机会:“我是爱你的,相信我。”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抓起外套冲出门外。此刻我是那么地想见那个会煮“白首同心”的男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的到来让我明白他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远远地,看到咖啡店里灯火通明。我悄悄地推门走进去,极小的铃声没有打扰正在煮咖啡的男孩。他的神情专注,在流转的咖啡香气里,显得那么可以依赖。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体会这一刻的安谧与恬然,内心涌动的,是与他白首同心的渴求。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我,惊喜与意外同时写在了脸上。
我低声问:“我还想喝你煮的‘白首同心’,你肯吗?”他说:“自从那天你走后,我每晚都在煮‘白首同心’。没有你,我再也喝不出它原来的味道。晓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等了很久的那个女孩。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他的手,隔着“白首同心”的味道,替我擦干了泪水。我看到,他的眼中,竟也有泪光闪过。
我想这回我是真的醉了。
责编/昕蓉
E-mail:
转载请注明出处学文网 » 与你共饮“白首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