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代”导演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划分,从广义上看,指的是以北京电影学院82届毕业生为主体的一批导演,而在狭义上更多的是指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吴子牛、黄建新等代表性的人物,他们大多经历过“”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有过知青经历,代表作有《黄土地》、《红高粱》、《一个和八个》、《盗马贼》等。“第五代”导演是第一批接受专业系统教育的中国导演,也是第一批受到国外电影思潮冲击的导演,他们富有革新精神,力求开创全新的电影形式,致力于对传统民族文化的深刻反思,在艺术上则追求给予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形式的强化以及象征的表现力,他们是中国电影的开拓者,也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桥梁。
“第六代”导演又称“新生代”导演,指的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逐渐活跃在影坛的一批青年导演,他们大都出生于60年代之后,代表人物有张元、王小帅、胡雪杨、姜文、贾樟柯、张扬等,代表影片有《周末情人》、《头发乱了》、《小武》、《站台》、《北京杂种》、《苏州河》等。与“第五代”不同,当新生代导演雄心勃勃地要实现自己的电影理想时,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优越条件,于是只能在体制外的边缘处坚持自己的创作,将自己的作品放到世界各地的电影节上展映,依靠国际影展资助或是自己筹措资金拍摄低成本电影,试***在主流之外找到自己的空间。在艺术上他们追求纪实的风格,表现琐碎繁杂的日常生活体验,传达出都市人群迷茫和不安的心态,个体意识和对现实的关怀成为这一代导演的美学追求。
“第五代”导演与“第六代”导演是当代中国电影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未来电影走向的指路者,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实践者。他们绝不单是时间意义上的代际划分,其作品无论在价值担当还是美学风格上都有着迥异的追求,现如今这两代导演仍同时活跃在影坛上,因此,比较其创作的异同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一、生命体验
艺术家的经历和阅历往往或鲜明或隐晦地体现在其创作当中,对于电影导演来说更是如此,因此第五代与第六代导演生命体验的不同是其创作差异的根源。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成长经历。
由于处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第五代”导演几乎都曾经有过插队农村、接近乡村的生活体验,“凯歌插队”、“老谋子卖血”、“子牛为运粪船拉纤”,这些体验在他们的记忆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也为其日后的艺术创作积累了丰厚的底蕴。正是源自这些广阔的生活阅历,“第五代”导演对于苦难的认同,对于最底层群众生活艰辛的感受,对于生活广度的认知,都有着深切的体验。
“第六代”导演与“第五代”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他们在经济复苏的改革开放时代中成长,没有经受过传统意义上的苦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生命体验的深刻和对社会对人生的思索。“第六代”导演对“第五代”坚持的“苦难出成就”的观念不以为然:“在他们的‘苦难’与‘经历’面前,我们只有闭嘴。‘苦难’成了一种霸权,并因此衍生出一种价值判断。”“好像只有这种经历才叫经历,他们吃过的苦才叫苦。”他们更执著于表现自我,在电影中喊出自己的声音。
2、学***历。
“第五代”与“第六代”虽然都是毕业于同一所电影院校,但其学***历有着很大的不同。“第五代”经历了***时期,基本上初中毕业后就进入了农村或工厂,其文化功底算不上深厚,他们中的很多人文化和知识是靠自己的广泛阅读获得的,因此他们的创作多与文学结缘,创作灵感也经常能从阅读中获得。“第六代”的基础学习则比较系统,而且他们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有绘画功底,有的还从事过诗歌和文学创作,正是这些训练使得他们在色彩、线条、节奏等视像造型语言上有着细致的把握。
对国外电影的观摩学习是电影人进行创作的重要环节,在这方面,“第六代”较之“第五代”有着更大的优势。“第五代”成长的时代,国外电影流入中国的数量极少,而且流入国内的有限影片类型化、单一化倾向严重,可以说并不具备正常的观影条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日益宽松的***治环境,到了“第六代”导演成长的时代,国外的影片资源如潮涌来,不仅有欧洲的艺术电影,美国好莱坞的商业电影,还有亚洲其他国家的影片。如此优越的观影条件使得“第六代”从开始创作就站在较高的起跑线上,自觉不自觉地向电影的艺术大师们学习和借鉴。同样,在对国外理论思潮的接触上,“第六代”接触的远比“第五代”繁杂。
二、价值担当
“第五代”导演的作品(尤其是早期作品)中表现出对历史的偏爱,导演力求扮演思考者的角色,将其历史意识与民族意识贯穿在作品中,通过90分钟左右的电影展现其宏大的理想抱负以及对整个民族的拷问。
“第五代”电影往往通过个体的“小我”来体现民族的“大我”,他们有着强烈的民族责任感,不断地反思本民族的痼节,呼唤民族的振兴。陈凯歌曾说:“与其说我是一个电影导演,我宁愿说自己是一个文化工作者。我所做的工作,是以自己非常小的力量,去叙说(用弘扬、宣扬这类词对我来讲都太大了)一些自己认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现在谈对中国文化现状的忧虑,是徒唤奈何,不一定引起大面积的呼应。但用电影表达自己对文化的思考,却是我的一种自觉选择。”田壮壮也曾说电影必须体现出“本民族千百年来不断自我塑造的特殊心理素质的内涵与外延。”《黄土地》这部影片中陈凯歌反复告诉观众,我们的民族不能够再那样活下去。《活着》通过富贵这一小人物的历史命运,折射出中国现代历史的变迁,《孩子王》中知青老杆的启蒙者形象代表着自觉反思的主体,《黑炮事件》表现出对时间的忧虑和对现代性的追求,这些影片都明显的体现出导演的创作意***。
“第六代”导演则完全不同,其作品的关注点在于个体记忆和现实关怀,他们对自己的创作主张有着清醒的认识。“寓言故事是第五代的主体,他们能把历史写成寓言很不简单,而且那么精彩地去叙述。然而对我来说,我只有客观,客观对我太重要了,我每天都在注意身边事,稍远一点我就看不到了。”张元的这段话代表了“第六代”的整体创作状态。“第六代”电影中的主体大多是平民,是在我们身边的社会底层人群,有些甚至是被社会遗忘,看不到希望的挣扎存活者,他们没有远大的理想抱负,不再背起民族责任的重担,整目为自己的衣食住行奔波劳累,似乎对人生已经极度疲惫。《冬春的日子》描述了一对画家夫妇的精神生活,带有浓郁的平民性和个人性,将导演青春的碎片展示出来,讲述了青春的自恋、自怜自怨的故事。《阳光灿烂的日子》虽然涉及新中国的一段并不光彩的历史,但是其视角并没有停留在挖掘社会的痛楚来警醒当代人,而更像是一部自传,一个成长的寓言。《周末情人》是以叙述者的口气在回忆中开始叙述的,也是一种自知自省的视角。这些影片把个人的主体地位凌驾于时代之上,表现了一种对个体本身的关怀。
三、美学风格
自“第四代”电影导演起,纪实主义美学风格开始影响中国电影的创作,但是“第四代”的纪实性并不彻底,虽然他们以巴赞的“长镜头”理论为旗帜,但是思想深处仍然有着很深的象征和理想主义的倾向,这使得他们的作品更多侧重于表现和抒情。到了第五代导演这里,对形式美感和象征意味的追求达到更高的程度,他们以鲜明的色彩、强化的音乐、仪式化的动作行为表现他们的主体意识,展示一种强烈直接的抒情和表现的欲望,纪实美学在这里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造型美学的张扬。“第五代”导演特别偏爱营造有着浓郁文化感和历史感的象征性意向,如《黄土地》中的腰鼓、祈雨仪式,《红高粱》中的颠轿子、祭酒,这些叙述场景都有其***的美学价值。
“第六代”导演真正把纪实性风格发扬开来,用同期录音、跟镜头、实景拍摄、长镜头等手法表现琐碎、杂乱的日常生活,他们把自己定位于凡俗的心态,并不想寄托宏大的主题,而是表达当下都市各种人群的生活体验。《巫山云雨》的导演章明曾说过:“现在电影有很多空白没有人填补。很常规的、很普遍的、具有代表性的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是怎样的,最能代表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状态的人,他们希望什么?在寻找什么?他们想干什么?想象什么?要关注这一点,就是关注中国的未来。中国就是由这样一批人构成的,这样的关注就是对中国整个命运的关注。”
贾樟柯导演的《小武》是一部纪实性很强的影片,虽然其故事和人物是虚构的,但其创作手法以及社会环境都是纪实的,影片镜头语言体现了导演忠于生活的客观纪实态度,摄影机镜头大都为平视,很少有大俯大仰的特殊角度,也不用广角镜头和长焦镜头,与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视角基本相当,打造了一种蕴含丰富的环境氛围和生活气息。影片中启用非职业演员,却反而演出了生活的本色,得到了观众的认同。《十七岁的单车》同样采用了纪实风格,整部影片充满了明朗的青春气息和生活气息,重视日常生活细节的戏剧营造。《可可西里》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纪实影片的佳作,同样秉承了纪实的风格,影片原生态地呈现了大自然的独特风貌,在此基础上表现了一场偷猎与反偷猎的激烈冲突,充满了真实的魅力。“第六代”导演的纪实追求,既是对历史的继承,又是表达自己对现实关怀的方式,更具有当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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