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乔舒亚从医院接到家里。我把他抱进卧室,那儿只有街灯透进来的柔弱光线。乔舒亚哇哇啼哭,四肢乱动,像只粉红色的小鸟。
刚刚当上父亲,我的脑子里想的净是如何保护孩子,使他避免任何伤害。突然,我笑了起来,发现我和父亲竟然不谋而合。
我父亲就是一个把孩子的安全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人。他能感知哪些东西会给孩子带来不测之灾,他要我们当心割草机、跳水板、易燃液体及各种抛射物体,还详细地给我们讲述了骨折、雪橇事故或某个孩子怎样从马背上跌下摔死的事。他真是一个制造恐怖的行家。
我和妻子为儿子准备了房间。我们做了能想到的所有安全措施——在墙上装置了软垫,给盥洗间上了锁,藏起了所有的火柴,反复清扫了地板,唯恐有玻璃碎片。
之后,我们耐心地等待,乔舒亚渐渐能抬头、翻身、爬行,接着又能站立走路。他的个子蹿得也快,脑袋很快就能碰到餐桌边沿;身体也变得灵活了,能自个儿爬上椅子了。但他的变化给我们带来新的忧虑,我常担心自己无力保护他了。这几天,我就做了一个梦:我们遇到了暴风骤雨,而我只有用身体遮挡乔舒亚。
说到下雨,我爸爸可谓“墓园诗人”。天刚变阴,我们就得进屋,而且非得离窗户远远的,因此,我和哥哥凯文从未尝过淋雨的滋味。记得有一次,爸爸花了近半天时间驱车到我们玩球的场地,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原来是爸爸听说了即将下雨的天气预报。
爸爸谨慎小心的程度可以说无与伦比。他星期六下午从不带我们外出,因为据他统计,这个时间路上喝醉酒的司机比任何时候都多。
然而,也有一个例外,我和凯文是童子***队员,要参加独木舟划游。我们带着不大的希望求他同意我们参加。他问了我们各式各样的问题:有大人去吗?要多长时间?我们小心翼翼地回答,心里怕他老调重弹:划独木舟淹死的人比二战时死掉的人都多。
他站起身,打电话询问童子***领队,我想这明摆着是要找茬儿阻止我们。挂了电话,他宣布了惊人的消息:“孩子们,我和你们一道去。”
我们的独木舟在船队之尾,开始一切顺利,但翌日清晨风起浪涌,浓雾罩江。风吹江面处,形成了白色的涟漪,我们无法看清其他船只。“赶上去,孩子们。”爸爸大声说。顿时,我精神亢奋,全力划桨。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掀翻了我们的小舟,我们掉进江里。当我从水中冒出时,看到了几百米外的一个小岛,便想这将是一次了不起的历险。但当我看到父亲湿漉漉的头发和苍白的脸时,这个念头立刻烟消云散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四周张望,“凯文!”他惊慌地叫。
“我在这儿呢,爸爸。”凯文钻出水面,“我没事。”
“抱住船,孩子们。”父亲冷静地说,“我把你们推上岛去。”
“我们自己能游。”我说。
“抓住船,少废话。”他嚷道,像个陌生人。
爸爸吃力地推着笨重的独木舟,我真担心他支撑不住。幸好不久碰到一条汽艇,将我们救到岛上。
汽艇上的那些人生起了一堆篝火。爸爸了衣服,也要我们照办,三人赤条条地站在火堆旁边。爸爸一边在我们胳膊、胸脯上按摩,一边对救我们的人感谢不已。
小时候,我对爸爸的谨小慎微不以为然。我非常羡慕别的小伙伴——他们能尽情地在户外玩耍而无视风吹雨淋。现在轮到我做了爸爸,便觉得他的谨慎确有道理,我甚至认为他有时对我们还是相当宽容的,毕竟他还让我们参加小型棒球比赛,这个运动还会出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将石块般坚硬的球,用最大速度朝你的孩子扔去的情形呢!
做父母的都想让孩子见识天下事,又要他们不担任何风险。不久前,我和哥哥一家在海边租了一个房子,父母前来看我们,我和凯文沿着齐腰的海浪向他们奔去。只见父母显得漫不经心,但不停地做手势要我们回屋,最后还是忍不住喊道:“不要过来。”
最近,我建议妻子和我轮流外出旅游,好每天都有人在乔舒亚身边。妻子从我的做法中发现了我爸爸的风格。
“你的父母总是轮流外出旅游吗?”她问。
“不,”我说,“他们从不外出旅游。”
(丁丁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