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戏剧从广场文化来，是社戏的延伸，必须热闹而折腾。如今，戏剧从乡间走入剧场，如何把喧闹化为宁静?
一位茅威涛的忠实粉丝拒绝看茅威涛率领后生们排演的新戏《春琴传》，她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茅威涛，前后十年我对你不离不弃，网络上与伙伴们‘舌战群儒’，只想为你赢得最好的生存空间。可是你辜负了我们。”而同时，《春琴传》辗转多地演出，不断有戏迷惊喜地告诉茅威涛――原来越剧可以这样演，原来越剧可以这么唯美。
茅威涛，当年因为一出《五女拜寿》而红遍大江南北的著名越剧演员，如今是小百花越剧团团长．也是越剧创新的坚决实施者，她曾斩钉截铁地表示她的宏大野心：“越剧不变．就会被关在21世纪的门外。越居应该走向亚洲，成为影响更大的东方艺术。”
被赞美着、也被诟病着的《春琴传》改编自日本小说《春琴抄》。与剧情相对应，这出越剧充满着日本风格――日本歌舞伎的服饰、话剧式的舞台设计，如果不是演员开口吴越轻音，还真让人以为是日本宝冢歌舞剧团的来华演出。
这出越剧实在不像越剧．导演郭晓男认为这恰巧是《春琴传》的成功，“也许《春琴传》是一出奠基之作，越剧的改变如果真能从中走出一条路，这出戏的意义就诞生了。”
2006年，越剧百年纪念年，而在2006年开演的《春琴传》中，我们看到一个新越剧时代已经初现端倪。
一种缠绵的契合
《春琴传》是一出充满着日本文化病态美的虐恋故事――男仆人爱上女主人，对她的任性怪癖百依百顺，女主人被毁容后，男仆更甘心刺瞎自己双眼，快乐地进入女主人的“盲人世界”。
十几年前，老越剧演员袁雪芬独具慧眼把这出戏推荐给“小百花”，认为它适合中国越剧去表演。导演郭晓男记得他5年前拿到这个本子．眼前一亮。“《春琴传》的情感纠缠有种绝望的极致。而女子越剧本身是缠绵的、委婉的、抒情的，特别适合去表现这种丝丝入扣的感情。它们的内在是契合的。”
越剧与其他中国地方戏曲一样，面临着一个如何从古老中走出新意，吸引近一代观众的难题。茅威涛在上海演出间隙去大剧院观看了话剧《暗恋桃花源》，发现剧场里坐满了年轻观众，她挺不服气，“在文化上、审美上我们的新戏并不比《暗恋桃花源》逊色，但一旦被冠以越剧的名谓，就被年轻人想当然地贴上了落伍的标签。”因此，越剧《春琴传》，在创作之初便定义为时尚越剧，目标观众群定位在现代都市人群。
郭晓男认为，越剧不同于京昆，京昆经典，技术精湛，但是融不到时尚去。而越剧距离现代生活很近，它有朗朗上口的民族小调．靓丽的风格，唯美的舞台，完全可以是时尚的。“这里有所谓的花雅之争，花是庞杂的中国戏曲。雅是京、昆，它依附于权努，尖端了，但是也是孤家寡人了。地方剧种有条件变化，因为它们没那么凝固、高端、仪式化，完全可以去表达现代生活，越剧容易冲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怎么唯美怎么做，短短的百年没有多少不可变。”
变革的越剧需要一出合适的剧本。“越剧的才子佳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程式化，根本打动不了我，又怎么能打动观众?”茅威涛这样解释她寻求其他的题材甚至其他文化元素的原因。而要找一个适合女子越剧的剧本并不容易，因为太过男性的戏，越剧没法演。《赵氏孤儿》，话剧和京剧可以演，但是那种血腥和残忍不是越剧的看家本领；《霸王别姬》英雄美人，话剧和京剧可以演，女子越剧没法演，因为女人只能扮书生，扮不了英雄。越剧的剧本应该是细腻的、不张扬的，心理上较劲的那种。
导演郭晓男认为，“以往我们的经典戏目，展现的是中国人的情感形态，其中的戏剧冲突，启承转合，百姓都太清楚了，一搭脉就知道你往哪里走，怎么演都有俗套之嫌。戏曲的创新就是怎么更推进一步，让戏走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春琴传》那是悬崖边上的民族才有这样思维方式。郭晓男认为，“可以利用《春琴传》这个故事极致的情感，把越剧推向与现代更接近的方向，借这出戏的势让越剧改头换面。”
一个没有水袖的越剧舞台
《春琴传》主演蔡浙飞认为过去的一年是她痛苦并快乐的一年，而最大的“痛苦”来自于每天半小时到一个小时的跪训练，通常排练开始，全体演员们都必须闭着眼睛跪在那里，或者一个个连着复述《春琴抄》的故事，或者只是在那里听几段日本民谣，进入春琴的世界。
这个跪的习惯在春琴剧组持续至今，每次演出开场前半小时，演员们都一定安静地跪在那里。小蔡记得导演告诉他们，后台太嘈杂，而演日本戏一定要安静，在特别寂静的状态，让一切沉淀下来，积蓄内心的冲突。小蔡跪在那里，她头脑中浮现的画面是自己扮演的佐助牵着心爱的小姐走上舞台，她深切地感受到日本人的宁静特别有力量。
同样“宁静”的还有舞美效果。《春琴传》几乎看不到舞美精心的痕迹。天幕是白的，地板是黑的，舞台后景是白色的盲人世界，舞台前景是一个世俗世界。在舞台上挂着一幅最简单的日本画，“那种润物无声的状态，比我们躁动更有力量”。所有人在舞台上都是不动的。以往我们习惯看见的水袖表演没有了。
郭晓男觉得，“这是他们家的床、地板、生活空间，在这个安静的日本人生活空间，怎么能舞水袖?把水袖舍了，表演形态就发生了变化。故事的主要道具是三弦琴，一切有了独特样式感的新意。如果不能放弃水袖，传统越剧的符号、编码就来了，顺着水袖去编舞吧，你跳脱不出以往的形式。”
以往我们喜欢的越剧是满台的热闹，水袖舞动。因为戏剧从广场文化来，进入社戏的规范，必须热闹而折腾。如今，越剧从乡间走入剧场，茅威涛感叹“如何把原生态的越剧，变成走进剧场的艺术越剧?这才是21世纪的越剧”。
水袖的表演消失了，演员们在舞台上走的是木屐的碎步，而同时，日本的歌舞、日本的音乐、日本的艺伎面具……都出现在舞台上，这不是一出日本戏么?对于观众的质疑，郭晓男坦然，“这出戏的情境、伦理、情感，都是标准日本戏的样子，越剧是艺术层面的表达。只要越剧的方言不变，唱腔不变，他在艺术层面上永远是越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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