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选自南朝陈徐陵编的《玉台新咏》卷一,原题目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这里沿用后人常用的题目,全诗共357句,是我国古代汉民族最长的叙事诗。它代表了汉代乐府民歌发展的最高的成就,是我国古代最优秀的民间叙事诗,也是我国文学史上现实主义诗歌发展的重要标志。它和北朝民歌《木兰辞》并成为“乐府双璧”。其中文中所塑造的“刘兰芝”这一人物形象,是我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光辉的形象。可就这样一位美丽善良、勤劳贤惠、聪明能干的女子,最后却泯灭在一汪碧水中。质其本洁来还洁去,滚滚红尘,终究容不下这样的奇女子。
鲁迅曾说过,所谓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当我们今天再次走进这一凄婉的爱情悲剧时,都不禁唏嘘不已。是啊,大团圆、有情人终成眷属、家和万事兴这些字眼总是充斥在我们美好的愿景中。那么是什么让这“精妙世无双”、“伶俜萦苦辛”的女子不被婆婆所容?面对这个问题,众说纷纭,诸如无子说、恋子说、门第说等此类占多数。
《礼记・本命》中记载:“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礼记》到了东汉时已经摆脱了从属《仪礼》的地位而***成书,渐渐得到一般士人的尊信和传习。如此一来,如果真的是因为兰芝久嫁无子而被休的话,那么婆家休掉兰芝应该是休得理直气壮、合乎情理。然而当焦仲卿询问母亲为何要休掉刘兰芝时,老妇人一脸怒色,只是愤然抛下一句“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的话语,而非大义凌然地向焦仲卿抛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慷慨之词。所以兰芝被休原因的无子之说确实有待斟酌。
同样的,门第一说的证据无外乎就是兰芝在向婆婆告别时所说的“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然而从后文的县令和太守相继派人到刘兰芝家求亲可知,门第一说实在有些牵强。要知道焦仲卿只是个小小的府吏,其身份与地位怎能与县令和太守同日而语。焦家讲究门当户对,难道县令家和太守家就不顾忌?更何况焦家娶得是一个大姑娘,而县令家和太守家娶的还是一个“弃妇”,这也从侧面证明婆婆休兰芝实在是休得没啥道理。
关于“恋子说”,乍听是不错的。想想也是,一个寡妇,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成人,其中的艰辛自然不必多说。等到儿子成家立业了,终于可以享受儿子带给自己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的时候,兰芝的出现几乎夺取了儿子所有专注的眼神,其失落的心情自然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通观全文,似乎并不能找到一处有关焦母对儿子的畸形依恋,反而只是见着一个家长对晚辈的多次训斥。所以恋子一说也就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凭着我们后人的揣测而得出的结论。
那么,兰芝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休呢?笔者认为,兰芝被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婆媳之间性格的不相容,在于“婆婆”那高高在上的地位不容挑战。
《礼记・内则》中记载:“妇事舅姑,如事父母……以适父母舅姑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寒。疾痛苛痒,而敬抑搔之……在父母舅姑之所,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慎齐,升降出入揖游,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涕,寒不敢袭,痒不敢搔,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亵衣衾不见”。由此我们可知,媳妇在婆婆面前,只能“下气怡声”,甚至于在婆婆面前不可以打嗝,不可以打喷嚏,不可以打哈欠,冷了不敢加衣痒了不敢去搔。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婆婆在儿媳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媳妇在婆婆面前只能是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正因如此,才会有“天下没有不是之父母”的说法。
那么,刘兰芝在婆婆面前是一个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人吗?答案显然不是的。文中有诸多证据。
首先,文章开篇兰芝的主动请遣。兰芝请归的理由有两点:一是焦仲卿作为府吏,不能与之每日耳鬓厮磨,让她经常独守空房故而心生哀怨;二是因为与婆婆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新婚燕尔,经常不能相见,有些怨言自然是司以理解的,所以兰芝就这一点也仅仅是轻轻带过,而说到她与婆婆之间的矛盾之时,则是态度坚决,情绪悲愤。且来看看她是如何说辞。“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这是一段非常直白的话语,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婆婆,而且没有丝毫旋转的余地。这要放在今天,也许不足为奇,可这要放在那个年代,那真是惊天骇俗的举措。因为被夫家休掉实在是一件颜面荡然无存的事。这从后文兰芝回到娘家时“进退无颜仪”的举动以及其母亲的“大拊掌”的反应可以看出。可她在明知有这样的结果的情况下还毅然请归,这不能不让人深刻地体悟到其性格中刚强不容侵犯的一面。这也自然印证了兰芝实在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人。
其次,兰芝辞行前的精心打扮。“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踏......”无论是被遣还是请遣,都是受人诟病的事。所以,离开夫家时,女子总是“哭着出门”,更有甚者“没脸回家去自尽”,而兰芝却还有心情大张旗鼓地精心妆扮。仔细分析其中的原因,应该有性格中倔强和坚强的一面。她的请辞,自然是焦母所乐意看到的。为了保留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兰芝强打起精神,把自己妆扮得美若天仙,目的就是不想在对自己“久怀忿”的婆婆面前示弱,不想让婆婆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而她的做法显然也起到作用,在与婆婆话别时,婆婆是“怒不止”。由此可见,两人的矛盾实在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其三,兰芝的殉情。兰芝的殉情既是全诗的结局,又是全诗的高潮。而兰芝的殉情自然也就成为她性格刚强的最直接写照。“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为了维护爱情。兰芝纵身越向清池,她用她的死来兑现她的诺言,来维护她为之苦苦挣扎的爱情。面对兰芝的这一举措,很多人都不理解。毕竟,和许多被休的女子相比,她该是何等的幸运,既没有被娘家扫地出门,又没有被众人所唾弃。相反的,从接二连三的提亲到太守家操办婚礼时的盛况,都足以羡煞旁人。按照事情的发展,刘兄所预言的“足以荣汝身”未尝不能实现。而兰芝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表面上为了维护她和焦仲卿的爱情,其实仔细推敲,还是离不开兰芝那刚强的性格。因为性格中刚强的因子,所以,面对唾手可得的“幸福”,她想到的不是今后的荣华富贵,而是眼前想妻维护爱情而不得,想要选择生命自由、生命尊严而不能的绝望。所以,死就成了兰芝唯一的选择。试想,这样一个倔强到用死亡来抗争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唯命是从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一直低声下气地任人宰割?
相对于兰芝柔弱外表下的刚强,焦母的彪悍则是显山露水的。面对儿子的求情,焦母是毫无形象地“捶床大怒”;面对兰芝的辞别,焦母则“怒不止”;面对儿子的以死相逼,焦母依然是寸步不让,只想着用一个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女子来挽留住儿子。以刚碰刚,结局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在这一出悲剧中,毋宁说是门第、无后、恋子的悲剧,还不如说是一出性格的悲剧,一曲为了生命自由和生命尊严的抗争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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