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时都希望是生生世世,谁能想到他和她只有短短几年,短到来不及珍惜就离散了。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她早已听过他的名字无数次,不,不只是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他是梅兰芳,唱红大江南北的伶人,生得又如此儒雅。照片上的他,芳华绝代,简直是生而为梅派。
她是不是春闺梦里曾有他?多少人在她面前提起他,她一定佯装与自己无关,一定还努力地练功排戏。
他也应该知道她吧?才18岁,就已经有人叫她“冬皇”―她不是青衣,是30年代最红的须生,一个艳丽的女子演老生,师从著名老生余叔岩。戏子众多,比她唱得好的或许还有,但是,哪一个女子可以唱老生唱到这样好?以至于四大须生之一的谭富英先生看完《搜孤救孤》后连声称绝,遇人便说:“小冬把这出《搜孤救孤》唱绝了,反正我这出戏是收了。”收了,就是再不唱了。马连良先生后来也没有唱过,也没说什么,但是他把《搜孤救孤》改成了《赵氏孤儿》,难道不是服输吗?
其实他是想和她唱一场戏的。想象过,他唱铁镜公主,她唱杨四郎,只这样一想,便怦然心动。
相遇成为必然。
在一个堂会上,在一个美丽的春天,她和他,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就这样遇到。
飘逸俊美的他,小巧倾城的她,一个是须生之皇,一个是旦角之王。有人提议,唱段《坐宫》吧!她出来,有闭月羞花的倾城色,也许所有爱情的产生全一样,只不过刹那间,当她把须子摘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子。
王皇同场,珠联璧合。
众人只知道疯狂鼓掌,而她的心却狂跳不已,少女的心刹那间打开,所有的爱情全在于一种物质被激活。
从此他和她陷入爱情不能自拔,两人在台上是夫妻,在台下是情侣。梅兰芳娶的第二房太太福芝芳冷冷地坐在台下,嘴角浮起冷笑―什么她都可以和人分享,唯独爱情不行。
谁能阻挡爱情的火焰―他看她,是倾城佳人水边照。夸她:你唱得是天上地下,没有可比较。她娇羞地笑,穿着他给买的新绸缎说:我顶喜欢你唱的虞姬,死也死得那样凛然!
他们一分钟也离不开似的,他说:我会对你好,一定的。
她点头:我会一辈子跟着你。
热恋时都希望是生生世世,谁能想到他和她只有短短几年,短到来不及珍惜就离散了。忙着要结婚时,他与她去照相,一对璧人,绝色倾城,无可比拟的这张黑白照片至今仍然是经典。婚期定在1927年,众多好友前来捧场,她以为从此可以过上风花雪月的生活,他们都如此爱戏,都这样痴迷于对方。但是,仅有爱情可以吗?
孰料,良缘开始纠缠于三人行。
福芝芳闹着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当然要闹,要哭,当初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太太,是大太太不生育才娶的她。他们也曾缠绵,也曾盟誓,她不明白,怎么转眼他就有了新人? 她要把自己的爱情夺回来。
那一个每天指桑骂槐,而这一个不谙事故以泪洗面,一直期待他的保护。可他只是将她搂于怀:小冬,忍忍总可以过去。或者有时,他干脆沉默。
能过去吗?
忍字头上一把刀啊!他们再也没有初恋时的明媚,再也没有想象中的甜蜜,每天陷于这样的挣扎中。他还是怕福芝芳的,于是选择逃走。
她哭,一次次哭:你回来,你救我!
他却救不了她。
梅家有丧事,她去奔丧,福芝芳一声问:“你是谁?你没资格进梅家门。”硬生生将她挡在门外。她一声声喊:梅郎,梅郎……心都要碎了。然而他做不了自己的主,他不是自己的,他是整个梅家的,他是福芝芳的。
她黯然哭泣。居然连戏都唱不下去了,有几个月不练嗓子不排戏,急坏了那些戏迷;更有疯狂迷恋她的京城达官之子王维琛,怀着满心的恨去杀梅兰芳,结果是朋友张汉举去开门,当了替死鬼。
命案轰动一时。
她是红颜祸水。福芝芳找了更恰当的理由:这样的女人,如此妖气重重,怎能放在家里?她有无限的委屈。他应该站出来的时候却没有站出来。她掩面而走,任凭后来他在她房前的雨中站了一夜。那一夜,其实是她和他了断的一夜,如果她不是一次次被辜负,怎可斩断这一段好姻缘?
多少年能出一个梅兰芳?多少年能出一个孟小冬?
情已断,梦已逝,爱已凉,她在《大公报》登启事:是我负人?抑人负我?世间自有公论,不待冬之赘言。所说话语,字字平静,但寒意凛然。
再后来,她病得几乎香消玉殒―爱情从来都是最大的杀器。她那时是谁?是轰动一时的命案里的女主角,是一代冬皇。不知道她是不是寸步都有人跟着,以至于只能躲到寺庙里去?曾经有5年,她在天津的一个寺庙里,素颜薄面,清心寡欲地生活。
后来,杜月笙,她最疯狂的粉丝,用直升机接她回了上海。后来,她跟了他―一个人在心死的时候,是最容易做出轻易的决定的。他曾托人劝说她,不要跟杜月笙。他的心里还有她,那是他爱过的人,哪能轻易忘却?她是他一生的朱砂,永远想起《游龙戏凤》里的皇帝,摘了须才发现是个俊俏女子,那样惊艳的刹那,谁能忘记?
她一意孤行,以为的良缘原来是孽缘―罢了罢了,忘记最好,如果不爱了,还有比让时间谋杀记忆更好的吗?以后多年,她和他再未相见。后来她辗转去了香港,再去台湾,晚年照片仿佛一个修行多年的尼姑,穿灰色衣服、戴黑边眼镜,眼神空阔苍凉。但她用的手帕,始终有一朵梅花。
梅,那是他呀。
守的个梅根相见,多少恨?却原来,我们一生爱的人,只有一个,只能是一个。无论是过尽千帆,还是一意孤行。他永远不再唱《梅龙镇》,因为那出戏只属于他和孟小冬。午夜梦回,他一定惊醒过。醒来,看到白月光一片,而窗外小冬正来,薄薄的雾上来,抹一把,原来,是相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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