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马云、赵薇、李连杰的拜访,最近“气功大师”王林忽然就在公众面前大大的出名了。通过媒体报道,公众知道了:这个王林出生于江西萍乡市芦溪县,上个世纪80年代末开始,他的“空盆来蛇、断蛇复活、纸灰复原、凌空题词、徒手断钢筋、轻功悬空提水行”等所谓气功绝技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了这样的“气功绝技”,自然就会跟“治病有神奇效果”扯上关系。上世纪90年代气功潮之后,众多所谓“大师”纷纷被拉下神坛,当时已成名的王林选择了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但在江西萍乡,他一直延续着自己“大师”的神话;通过不断地被引荐,他成为众多官员、企业家和明星们拜访的对象。
“气功大师”王林的被曝光被揭露,再一次证明了一个常识:你可以一时欺骗所有人,也可以永远欺骗某些人,但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今天,为了科学的昌明,很有必要认真探讨伪大师王林背后的“为什么”。
人为什么会是容易上当的动物
很多东西,你只要用常识来判断就可以的。但是,偏偏很多人抛开常识,相信“特异”,甘愿上当,还美其名曰“对未知世界感兴趣”。
王林自称7岁离家,在峨嵋山学过艺,上世纪70年代进过监狱,出狱之后在深圳开公司,随后拿到了香港身份。在他自己出的书《中国人——王林大师写真》中有一篇小传,特别描述了当年他在监狱中的神奇经历,吹嘘自己能够用意念经常移来鸡鸭鱼肉,尽情享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他还能对手铐脚镣一扭就开,形同虚设;而且在戒备森严、固若金汤的特定环境下,纵身越狱、成功逃逸。事实上,王林当年是因诈骗罪入狱,他的越狱确有其事,但与神功无关,只是用变戏法骗了监狱的一个管教,收他为徒,弄了个“晚上举行出师仪式”的小骗局,让那个愚蠢的管教锯掉窗子上两根杠杠、关掉电网,从而成功逃走。但越狱后很快被抓了回来,王林被判加刑3年。就是这样一个骗子,就是这样一种神功!今天来看,这些上当的官员商人明星,与那个监狱里的愚蠢管教简直没有多大区别。
这世上,气功师不是没有,但所谓的“气功大师”都是忽悠大师,几十年来已经倒了一大堆了。而且,其终极目的通常都是两个字:敛财。
王林那本“写真”书,真当是洋溢着骗子精神,书中记载了不少他能“妙手回春”的神奇故事,都是编造起来的。书中说他治好了辽宁沈阳千岩寺净光法师的肝癌,但沈阳没有千岩寺;还说治愈了江西兴国县南坐乡邮电所陈兆彩之子的半身瘫痪,但兴国县并无南坐乡。神奇的是,在1994年他为印尼总统的苏哈托发功治病,可是年代久远,苏哈托已经去世,也死无对证了。
相对于被骗者而言,骗子都是很聪明的,而被骗的则很愚蠢,人还真是容易上当的动物,无论你是不是名人。
人们为何那么容易上当?有道是,“我们执著什么,往往就会被什么所骗;我们执著谁,常常就会被谁所伤害”,这就是一种社会文化心理带来的现实。
对未知而无知,因无知而盲从,是上当受骗的一个重要原因。王林之类的“气功大师”,会一点杂耍,有一点“海马行空”的想象力,轻易就能把“外行”给唬住,然后你就“信则有”、“信则灵”,生出“敬畏之心”,乖乖上当受骗。
人对于未知领域不免会有危机感,因此会产生各种担心,会有安全保障的需求。生病者,对能否恢复健康有担心;权力者,对未来会否遭遇不测有担心;做生意者,对安全和前景有担心……比如生病,如今人们通常不会是急病乱投医,而是疑难疾病乱投医。
在伪大师时代,名人雪球效应也是很厉害的,有了一个名人去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名人去,因为前名人会让后名人对骗子信而不疑。王林深谙其道,会和每一个官员明星名人合影,在他的五层别墅里,有两层专门用来放各种合影照片。最懂得名人雪球效应的王林,通过“合影学”把蛋糕做大、把雪球滚大,从而几何级数地扩大自个的影响力。这做法,简直像一种无形的传销。
王林的“关门弟子”邹勇说,一位外省官员的太太,在王林那里光治病就花了近两千万。有些人的钱来得太容易,被骗了也不那么在意。高官名人们被骗后,瞒住被骗远比追究骗子显得重要——这又是一种社会文化心理。而且,往往还会认为“回避说被骗”方能保得声誉,所以,被王林所骗的名人,通常只想悄悄地息事宁人。有了如此这般的“官商名人效应”,无形的保护伞也就撑起来了。
天下骗术,大同小异。一个骗子泛滥的时代,可称为前现代社会,会有三种人层出不穷:骗子、傻子和哑巴。发展到极盛,就会变成:骗子越来越多,傻子和哑巴都不够用了。
想起那句“四不”之言:“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看来这真的很重要。司法法律之外,今天还需要人人献出一颗钉,将这神棍钉在历史耻辱柱上——尽管拿下一个江湖骗子,也只能止一时之咳。
如今官员为什么不问苍生问鬼神
不少官员,就是拿迷信来当作精神鸦片和救命稻草。时任铁道部部长的,就是一个高官迷信的典型。在王林众多的合影中,就有与的合影。王林曾对说,要帮他的办公室弄一块“靠山石”,有了这“靠山石”,就“保你一辈子不倒”。如今作为大贪官被判处死缓,弄块“靠山石”就能“保你一辈子不倒”也就成了一句天大的笑话。
官员迷信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不少贪官就是迷信文化的追捧者,折射出信仰缺失、精神虚空的丑态。有两个都认为“可以当副***”的贪官够典型:一个是山东泰安市原市委书记胡建学,有“大师”预测他可当副***,但命里缺桥,因此他下令将已按计划施工的国道改道,使其穿越一座水库,并顺理成章地在水库上修起一座大桥,帮助其“飞黄腾达”。另一个是河北省国税局原***组书记、被称为“河北第一秘”的李真,他在仕途升迁过程中曾多次找“大师”算命,卜问仕途,在“大师”的蛊惑下,他也坚信自己就是一块当副***的料,高兴时候他常常会给“大师”一大笔钱财作为奖赏。2000年3月李真被“”前夕,已是惊弓之鸟的他还电话咨询“大师”,问自己此时去省委开会是否会有事,“大师”向其保证没事,而当天他就被“”了。
从古至今,贪官污吏没多少个能够过得心安理得的,于是,一边,一边烧香拜佛就成了最好的心理安慰。
官商皆迷信,这是一道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人间风景”。在央视《面对面》节目中,一段录制于上世纪90年代的视频显示,当时王林就吸引了江西省委办公厅原副主任李某、宜春行署原副专员谢某、宜丰县原县长毛某等一众领导干部的观摩,这些人还亲身讲述了“王大师妙手回春”等感受。
2010年,中组部要求2000多名司局级官员,年内在7所院校完成至少40个学分的选课任务。报名人数最多的前三名讲座课程,分别是“周易智慧”、“道家思想与老庄智慧”、“佛教禅宗与人生”。这些传统文化不是不可以学习研讨,问题是作为官员,是怀着什么心态、抱着什么目的去“求学”的?恐怕其中不少是为了求风水、保官位、谋升迁而去找“精神靠山”的。
几年前一份题为《中国富豪风水调查》的报告显示,“超过98%的富豪相信做生意讲究风水。”确实,风水、命理、法术等等这些外人无所知的“术”或“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企业家、官员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最近,学者俞可平不客气地说,许多官员底气不足,内心相当脆弱;怕讲真话,怕暴露真相;不少官员求神拜佛,乐此不疲。“现在一些名山古刹之所以香火这么旺,官员功不可没。好多地方的第一炷香,民众通常是拿不到的,能拿到的不是老板便是官员。所以,不少和尚也变得很富裕了。不少官员的办公室、楼房都由风水师决定结构和坐向,风水师成为不少官员的座上宾,相信风水到了迷信的地步。对这些官员来说,哪还有一丁点儿的共产主义信仰啊”!
***曾尖锐地指出:“一个***,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这里关键的八个字“思想僵化,迷信盛行”说到了点子上,思想僵化是迷信盛行的前提,迷信盛行是思想僵化的后果。迷信盛行在过去的主要表现是个人崇拜、迷信权威,在当今的主要表现是不少官员失去信仰,不问苍生问鬼神。这也是广义的腐败,其经历的必然过程,就是生机停止;其导致的终极结果,就是。
“大师”为什么对官商具有超凡魅力
“要我回去的话,我就一定被逮捕。”有关“大师”王林的最新消息是,他作为有香港居民身份的人,已经跑到了香港,很舒服地躲在“避风港”里避避风头。他7月30日在香港超豪华精品酒店“奕居”里的潇洒照片,在网络上传播一时。王大师在香港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把自己比作美国棱镜门事件中外逃的斯诺登,说“现在跟斯诺登差不多”。他强调自己的钱都是老老实实挣的,与官员的交往是清白的,与铁道部长见面是为了探讨朋友的生意。
经过多年经营,“气功大师”王林背后,组成了一张网、一条链,这张网就是关系网,这一条链就是利益链。王林经营起来的网链超厉害,因为都是达官贵要、明星名人,不仅王林自己充分享受这个巨大的网链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穿梭其中的官商名人,也相互分享其中的好处。正如一名王林的常年跟随者所言的:大师更像“官商派对”的组织者。背后的网链,正是王林真正的魅力所在。王林成功编织这样的利益关系网链之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尽管王府里的他依然是“一个人的庙”。
王林的最大能耐,不是他的所谓气功,而是他的编织网链的能力;不是他的杂耍,而是他摸透了官商的需求心理。王林之所以有今天的历史结果,也如恩格斯所言的“有无数相互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产生出一个总的合力”,王林成了这些交错之力的总指挥。在现在的制度环境下,王林成了最为成功的投机分子。
媒体梳理了多个与王林成名过程相近的大忽悠,其中有所谓的“国学养生大师”李一,有“神医”胡万林,有“食疗专家”张悟本等等。他们都是没有真正的一技之长,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都是靠着某些所谓的神功异能,还有与官员、明星的互动,行骗数年才被发现。这些大忽悠真正能吸引人的,是他们背后的人际关系网。他们向“气功大师”求什么?大师手里的资源,正是他们热衷于上门拜访的内因理由。王林搞的每场活动,都有有权有钱有名的官员、商人、名人参加;王林这样特色的身份与角色,使他成为***商派对的绝佳组织者,他的王府才成为各色人物汇聚的私人会所,在这里各种社会资源才能融合、勾兑、置换。
个中并不是所有的官员、企业家都看不清“空盆变蛇”是伪气功,但在整个过程中,他们都是有求于王林的,所以不会去深究、不愿去戳破——确实,气功真假无所谓,只要背后的关系网是真实的就够了。有了权贵利益网链,就有了“人际关系能量”。王林成为***商关系中最成功的掮客,能在官商之间穿针引线,帮助商人批地、拿项目。多少来拜访王林的商人,就是为了谋取项目等利益,要结交官员;多少官员,就是希望通过王林而结交其他更大的官员,或者更大的商人。7月23日,江西芦溪县***回应县长拜访“气功大师”一事时,就提到了县长是想联系、结识马云,说县长平时和王林并没有什么交往,“这一次之所以陪同并合影,是因为马云到访。马云是经济界的一个重要人物,县里还是希望借这个机会能与马云联系上,能够招商引资”。
成为王林“关门弟子”的邹勇,在与王林闹翻之前,作为企业主的他,曾通过王林的引荐,直接找到时任铁道部部长的,顺利申请到了一个项目——按王林现在的说法,他与铁道部长见面“是为了探讨朋友的生意”。王林后来收邹勇为弟子,狮子开大口,“学费”动辄几百万上千万,与这个“项目”利益显然也有关。由此看来,王林和的合影,不仅仅是“合影***治学”,而且还是“合影经济学”。
王林的玩蛇表演只是开场白,他的资源整合才是摇钱树。王林的王府成了勾兑、利益交换的平台。***商混搭、公私合营,个人迷信与权钱交易互信掺和,就成了“大师”王林的拿手好戏,他真不愧为“人间歪剧”的“大师级”的“大导演”,张艺谋、冯小刚看到这样的“导演”能力,一定也会目瞪口呆、自叹弗如。
“大师”为什么对官商具有超凡魅力,这个答案已经很清楚了。王林不在桥底公园摆摊算卦,不弄药房坐堂行医,不做行走江湖的低端术士,而是与高端人群特殊群体交结,“大师”与大官、大商人、大明星“相得益彰”,这样方才显现出他乃“世外高人”之风貌——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否则他早就被眼睛雪亮的群众给拱翻了,他厉害就厉害在这里。
大家为什么都成了缩头乌龟
截至7月底,尽管媒体穷追猛打,可是王林骗案尚未水落石出。7月30日上午,王林的“关门弟子”邹勇诉王林案,在江西省高院开庭二审,的案由是诈骗。而此前,大家可以想得到,一审肯定是大师王林赢了。
这是那么多上当受骗的人当中,唯一一个王林、对簿公堂的。作为所谓的“关门弟子”,邹勇曾向王林交了740万学费,获得一本号称祖传练功秘笈的《万法朝宗》、一个蒲团和一个木板凳,并被告知只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练成神功。邹勇结果是一无所获,他找王林理论,王林说:“你跟我斗,一个月以内,你全身腐烂会死掉。”
最讽刺的是,那本所谓“祖传练功秘笈”的《万法归宗》,在淘宝网上每本仅售11元,不过是传统道教的一本福咒书而已。
邹勇是怎么被大师王林给唬住的?他回忆说,第一次见王林是2002年在江西萍乡朋友的一个公司里,当天朋友特意说会有个奇人到访公司,去酒店吃晚饭上电梯时,王林当场就表演了“意念指挥电梯”:只见王林把手放在离电梯大概十厘米远的地方,让电梯说上就上,说下就下,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当时把我惊呆了,觉得太神奇。”交往得越多,邹勇越崇拜王林,折服于他空盆变蛇、断蛇复活、空杯取酒的神奇。邹勇说,自己看过无数次王林的表演,尽管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出破绽,但肯定王林的那些功夫都是假的;王林是利用人们对他又敬又畏的心理来逐步骗得大家的信任。
有些“大师”,是对广大百姓行医,广种薄收,同样可以敛得巨财;而王林不与普通百姓接触,他是玩大的、玩贵的,玩的主要对象是高官名人有钱者。王林擅长的就是四两拨千斤。2010年11月,王林称自己通过关系弄到了一批“特供”茅台酒,王林表示卖给他邹勇只要3000元一瓶,邹勇买了约6000瓶,随后分两次向王林银行卡打入340万元和1500万元。邹勇后来带着样酒到贵州茅台酒厂核实,被确认为假酒。现在他家中还放着不少,酒瓶子上没有任何标志,箱子上倒是写着“贵州茅台50年陈酿”。这种标的上千万的骗案,在王林那里是动动嘴巴轻而易举的事。及至我写此文之日,“气功大师”王林尚未倒掉,但他的人间大骗的面目已昭然若揭。
可悲的是,那么多人上当受骗,迄今除了这个“关门弟子”,没有其他人出面揭露王林,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这是为什么?
央视《焦点访谈》和《面对面》节目都集中火力曝光王林。除了无惧于王林的媒体人士,在央视节目里,作为反伪科学专家出现的,依然是司马南、何祚庥两张老面孔。我不得不感叹:偌大中国,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出面反伪科学,并就此口诛“气功大师”王林的,还只有一个司马南、一个何祚庥,这真是悲哀。
从根本上说,缩头乌龟很多,反伪科学的人很少,这是因为“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土壤很深厚,国人普遍缺乏科学人文精神。
科学因失去人文而变得麻木,人文因缺失科学而变得虚弱,国人往往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双重缺失,并因此而自我感觉良好,这就是愚昧荒诞的成因。不要认为地位高、名气大的人就有科学人文精神,就是一些从事科技行业的人,也不见得具有科学精神。科技行业不等于科学精神,这是需要明辨的。不敢认错、不来打假、不去揭伪,同样说明了科学人文精神的严重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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