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是千古名篇,历来为读者所喜爱。读者多对“不能喻之于怀”的注释理解存有疑义,近期,宋桂奇老师力驳众家之论,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喻’并非‘明白’,而是‘开导’之义,‘不能喻之于怀’即是‘不能在心里开导自己’。”(《“固”字释义及其他》)宋老师的新论虽很新奇,但笔者认为仍有待商榷。
宋老师认为“喻”是“开导”之义,相关的语句应做如下理解:每当看到古人(对死生)发生感慨的原因,(与我的感受)像符契那样相合,(我)总是面对着文章叹惜哀伤,(以至于)不能在心里开导自己――因为(我)本来就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宋老师把“喻”解释为“开导”有字典依据,语段的翻译也很通顺,文气似乎也很贯通。但把宋老师的新论放到整篇文章中去理解,文气就不贯通了。
根据宋教师的理解,“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是“不能在心里开导自己”的原因。宋老师还说:“由于作者‘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种人生短暂、死生有别之痛,便决定了所有的‘开导’都是在做无用功。”更进一步论述道:“这个语段的语意重点落脚在‘不能喻之于怀’之上;而我们从此语所蕴含的那难以尽述的悲苦之中,则又可进一步把握这个语段的语意――旨在揭示‘今之视昔’之‘悲’。”由此可见,宋老师认为王羲之在这里还是纠结“人生短暂、死生有别”这个现实,但纵观全文三个段落,根据“信可乐也”“岂不痛哉”“悲夫”这些语句可以明显感受到王羲之情感的变化过程。这个过程是由“乐”到“痛”,再到“悲”,是一个情感加深的过程,这不仅符合情感的发展过程,更体现了文气的贯通。那么,在第二段中王羲之“痛”什么呢?文中说“不知老之将至”,“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死生亦大矣”,可见王羲之“痛”的是“人生苦短、注定死亡”的现实。如果按照宋老师的理解,那么第三段的“悲”的内容和第二段“痛”的内容就重复了,在围着“人生苦短、注定死亡”兜圈子了。这无论是从明显的情感变化,还是从文气贯通的角度来看都是说不通的。
那么,“不能喻之于怀”一句到底应该如何理解呢?笔者认为,理解偏差的出现主要是对“之”的不同理解造成的。在这里,“之”作代词是没有疑义的,但“之”代的内容,各人却有不同的理解。笔者以为“之”代的内容应该是“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即是“不能在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面对古人的文章叹息哀伤’”。把这个理解带入原文,语段可作如下理解:“每当我看到古人(对死生)兴发感慨的原因,(与我的)像符契那样相合,(我)总是面对着古人的文章叹惜哀伤,却在心里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即‘总是面对古人的文章叹息哀伤’)。(我)本来就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啊。”
这种理解和教材对“喻”的注释及对“不能喻之于怀”的解释差不多,如:“喻:明白,理解。”
(苏教版必修五第89页,2014年版)“‘不能喻之于怀’为:‘不能明白于心。这是说,看到古人对死生发生感慨的文章,就为此悲伤感叹,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喻,明白。’”(人教版必修二第30页,2006年版)但也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即具体地指出了“之”的指代内容。这种理解首先在字面上是很通顺的:“(我)总是面对着古人的文章叹惜哀伤,却在心里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即‘总是面对古人的文章叹息哀伤’)。”
王羲之为什么说“不明白自己总是面对着古人的文章叹惜哀伤”呢?下文中,作者马上做出了补充说明:“因为‘(我)本来就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啊。’”把文章的思路理一理,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我)本来就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来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是妄造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总是面对着古人的文章叹惜哀伤呢。王羲之为什么有此一问呢?愚以为“不能喻之于怀”写出了王羲之的一种深深的悲哀:能深刻认清“人生苦短、注定死亡”的现实,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又无法在心理上超越这个现实。
王羲之在面对古人文章时体会到了这种悲哀,想到后人也会有这样的悲哀,顺理成章地写道:“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这样以王羲之为连接点,勾连起前人和后人,组成了整个人类,传达出这样一个深沉的悲哀:人类无法超越人生苦短、注定死亡的现实,更无法超越人生苦短、注定死亡的意识。这种深沉的悲哀要远远重于第二段中认清“人生苦短、注定死亡”现实的痛苦之情。这样理解就非常符合整篇文章的情感发展脉络,文气也显得贯通自然。
作者单位:浙江省湖州市安吉昌硕高级中学(313300)
转载请注明出处学文网 » 也谈“不能喻之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