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
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只知道有些东西一定要留在记忆里,忘记就意味着丢失,人的一生有多少事经得起丢失?
像我对牧笛的记忆,那一管让乡村嘹亮的青竹,在金色的稻草、银色的麦穰上泛满吉祥的光芒。我一直认为牧笛是乡间最为纯正的音乐,因为它,我看到所有的植物清香而柔软,乡亲们幸福而快乐,乡村中溢满爱的味道。
这么多年,我已经变得足够坚强,可是内心仍然会被牧笛轻易地灌满,并且禁不住一次次回望,想起从前,想起陪着我们嬉闹的老牛,想起汪在蹄印中的懵懂童年,浑身就会散发出说不清的感觉。
我还常常想起用胡子扎过我们的长辈,想起祖父们老掉牙的故事,想起青草环拥的牧野,想起……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和值得留恋,而眼睛里也会有激动不已的液体哗哗涌出,让我浑身湿透!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还有一支短笛也在吹响……”
小时候,我们都爱哼这首歌,而今只记着它的旋律却不能完全记起句子。现在牧笛变成了一种响器,牛也越来越少,他们和离世的老人一样,是一种无法改变的现象。我依旧记着他们,记着他们的爱,记着这陪伴我最初成长的情怀!
最初的记忆永远都是最美丽的。这是一位作家的话,他的话让我充满感激。
是的,最初的最美丽,就像最初的牧笛,它将不停地响彻我的生命,而我也将在最后的日子回归……
灶台
在对面楼顶,一对花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闲庭信步地拽着八字,时不时地低下头轻轻啄食。
我没有看到庄稼、草或者其他东西,也想像不出坚硬的楼顶上会有食物。它们却显得津津有味,偶尔冲我望过来,歪着脑袋,似挑衅,又似疑问。瞬息,又回到自己的行动中,最后一东一西飞去。
它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了,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很长时间了,我时常一个人就这样站在阳台上,不知道自己是想看清些什么还是要想起什么,或者只是那么漫无目的地望着……
我什么也没有,城市不是我的,爱情不是我的,就连那些建筑对我来说都是寒冷的。我除了尚还活跃的思想,只有可以做为朋友的文字。我的心属于远方,属于乡村,属于泥土,属于植物,属于爱我的亲人!
亲人会永远爱我,他们的爱简单纯粹,只缘那浓于水的血液,而流着同种血液的亲人绝不能轻易忽略。
一件事物的出现是否是在带来某种暗示?
喜鹊飞去的地方冒着城市的浓烟,那不是我喜欢的,却勾起了我的记忆,想起乡村上空的炊烟。
我喜欢乡村的炊烟,它有家的味道,像亲人的呼唤。
泥灶前,是谁正点燃一膛柴火/营造家的气氛/柴火熊熊/映红祖母的脸膛/慈祥和爱在皱纹里洇湿我的记忆/我还记得躺在祖母怀中的情景/望着祖母闪着光的脸/被祖母或不经意地挠着痒处/我笑,祖母也笑,灶火也欢欢有声/而今,灶台早已闲置/祖母也乘着那只仙鹤去了远方。
这诗句是我为外祖母写的,她给了我同样的爱和感受。外祖母在烧火的时候,常常会一只手续着柴火,一只手在我头顶摩挲,或抓我的痒痒。而我会不失时机地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像调皮的小兽,边拱边发出快意的笑……
去年冬天外祖母最终走了,再不能给我疼爱的抚摸和鼓励的微笑!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外祖母就已不再逗我了,每次见到我,她总会忍不住流泪。
我知道她心疼着最爱的外孙,在我最需要父亲的搀扶时,却只能一个人走路……
现在,煤气正在取代灶台,妈妈却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想垒个灶台,家里没了灶台像缺了某样东西……
母亲正在日益变老,她用变老的情感告诉我,爱是一种永恒,愈老愈深……
喜鹊完全消失了,我忍不住用力地抹了一下不能收回的目光,谁知竟抹了一手的水……
乡歌
“简直是天堂啊!西弗吉尼亚,兰岭山,谢纳多阿河。那里的生命年代久远,比树木古老,比群山年轻,象和风一样慢慢生长。乡村路,带我回家,到我生长的地方――西弗吉尼亚,山峦妈妈,乡村路,带我回家。”
许多年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尚不能明白,不明白那歌里隐忍的忧伤和奔放的幸福,更不明白,乡村路能怎样带着他回到家乡。如今,在流浪他乡无数年之后,我突然明白了,最初的情感里,所有的乡村路都将指给我们回家的方向!
我是通过皮肤的颜色发现,自己的血液为何总会保持那份温热和激情,在冷漠而孤独的异地,依然笑厣如初;我是在看到无意中写下的诗歌里,数不清的句子都在涌向宽广而充满爱意的故土时,知道了是什么在点燃我思念的情绪,让我一如既往地歌唱;一次次,我迫不及待地从他乡返回,只要一踏上故乡的泥土,我就会顿时变得安静,像个恋母的婴儿,含着母亲的,伏在母亲的怀里。原来,我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被故乡的土壤拥抱!
是为了挽住季节的梦幻/还是为了让逝去的岁月/成为欢唱者幸福的歌/收红薯的歌者一言不发/躬下的身体像熟透的稻菽/有几双眼睛能忘记曾经的风光/为了脆弱的美丽留下永恒的感伤/红红的红薯可是你拒绝对往事的记忆/白嫩嫩的果肉/在为劳动者轻诉/收红薯的歌者双手插入泥土/虔诚的样子像叩拜的朝圣者/秋天,金黄的秋天耀眼的秋天/成熟的农作物一步步向农家聚拢/劳作的歌者都站在田原/丰收的光芒/在头顶笼罩/甜畅的心情/洋溢着爱的芬芳
这就是我不停伸长手臂想要挽留的童话,季节的终极处,最初的悲和最后的喜都将如斯逝去。在我记下这些幸福的欢歌之时,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眼睛深处那汪永远抹不尽的流水,总在不停泛起。我知道,我并非成熟的歌者,所有赞美的文字也不过是想沐洗自身的污垢,用心铺开的稿纸,只会写些笨拙而挚情的语言。
也许我的故乡远没有那首词作者的故乡美丽,可是在我心中它比任何美丽的远方都要美丽,有着谁也无法想像的色彩!
我知道什么才是一生最想做的事情,走过所有的大道,最后我仍将回到最初的小路,回到那条连接我襁褓,连接我永远也扯不下的脐带的小路!
“简直是天堂啊!西弗吉尼亚,兰岭山,谢纳多阿河。那里的生命年代久远,比树木古老,比群山年轻,象和风一样慢慢生长。乡村路,带我回家,到我生长的地方――西弗吉尼亚,山峦妈妈,乡村路,带我回家。”
是的,乡村路已经将我带回了天堂,让我的喘息和心跳发出童年一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