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校内三角地的附近,有一处小园子,碧草萋萋,屋舍俨然,这就是著名的燕南园。一幢幢两层或三层小楼散落其间,当年老北大最大牌的教授,一家一幢楼,让小小的燕南园群星璀璨,熠熠生辉。
沿着燕南园的石子小路走到头,一排修竹遮掩着一扇“柴门”,门后面的院落里,以前有三棵松树,被老主人冯友兰命名为“三松堂”。如今,冯家女儿――著名作家宗璞就住小木楼里。
讲宗璞的故事,可以上下讲三代,这就是所谓“世家”的传奇。
有感于父母的“样板”婚姻
在一个由哲学家和家庭妇女组成的家庭里,男主外、女主内,充满了和睦、平等,尊重和幽默。平时夫唱妇随,困难时相濡以沫,这就是父母给宗璞创造的“婚姻的样板”。
宗璞的父亲,是著名的哲学家、哲学史家冯友兰。1915年,冯友兰刚刚考入北大,通过同学介绍,认识了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本科生任载坤。任载坤的父亲,也就是宗璞的外祖父任芝铭,参加过辛亥***,一辈子忧国忧民,仗义执言。冯友兰敬慕任芝铭的为人,欣赏能考取当时女子的最高学府的“任家三小姐”,虽然她比冯友兰还大一岁,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相爱、并订婚了。
冯家的两双儿女,都学有所成,其中最出名的,则是二女儿宗璞,因为父亲太有名了,不愿意沾父亲的光,宗璞便以笔名行世。
父母的相处之道对宗璞影响很深。他们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型。父亲冯友兰在家里是“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不问,什么都听妻子的。夫妻俩像一个人分成两半,一半专管做学问,一半料理家事,配合得天衣无缝。
冯友兰的妹夫、哲学教授张岱年曾开玩笑说,冯友兰的学问做得一流,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做学问的条件没人能比――他一辈子不用买菜。宗璞笑着纠正说,其实在西南联大的时候,父亲也带她去赶过集。而且父亲的脑子一直都很好使,什么都记着。平时看起来完全不问家事,但会突然提醒女儿: “明天该订牛奶了。”不过父亲确实很少做饭,家务事基本上是不干的。宗璞小学写过一篇命题作文《我的家庭》: “一个家没有母亲是不行的。母亲是春天,是太阳。至于有没有父亲,并不重要。”
宗璞说母亲的手很巧,很会做面食。朱自清曾笑着警告别人,冯家的炸酱面好吃,但不可多吃,否则会胀得难受。“家里一日三餐、四季衣服、孩子教养、亲友往来,都是母亲一手操持。她是真正的贤妻良母,甚至在临终时,母亲回光返照从昏迷中醒来,说的是: ‘要挤水,要挤水’。”宗璞问母亲什么挤水,母亲说,白菜做馅要挤水。直到现在,宗璞说到这个细节,还是会流泪。
宗璞说,从物质上来讲,他们家其实没过几天好日子。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清华园还可以,后来到昆明,抗战后期通货膨胀,什么都值钱,就是钱不值钱。“一个月工资有几百万,不到半个月就用完了,那些日子,都是靠母亲任载坤精打细算熬过来的。”
宗璞回忆,西南联大的教师们组织了一个合作社,公开卖文、卖字、卖***章。父亲卖字,可是好像从来没开过张。倒是母亲任载坤在小学旁边支个油锅炸麻花,生意还挺好。当时教授夫人都各显神通,梅贻琦校长的夫人韩咏华卖“得胜糕”,表示抗战一定会胜利,此糕味道好,取名也好,很受欢迎。1946年西南联合大学要离开昆明回北京时,教授们在街头拍卖那些从北方带来的东西,家属们则坐在街头摆地摊,持续了几个星期。
这些带着温度的往事,父辈们在艰难困苦中熬出来的乐观主义、相互支撑的精神,至今感动着宗璞。
相夫有术:饮几杯糊涂酒,葫芦里装宇宙
宗璞孝顺父亲,父亲的学术成就中有她的功劳。另一方面,宗璞也是个好妻子,虽然家***“大权在握”,却从不,在父亲和丈夫相继去世后,她借助工作来忘却悲伤。
宗璞是出了名的孝女,母亲去世后,她几十年在父亲身边,身兼数职,秘书、管家、门房、护士兼跑堂。要知道,那时候她也退休了,照顾八九十岁的父亲,是很不容易的。冯友兰曾说,他一生得力于三个女子:母亲吴清芝,妻子任载坤,还有女儿宗璞。冯友兰写过一首打油诗“早岁读书赖慈母,中年事业有贤妻。晚来又得女儿孝,扶我云天万里飞。”
宗璞谦虚地说,之所以这么重视家庭,恰恰是因为父母的婚姻美满,家庭和睦,给了她无形的教育。不过自己持家不行,做饭莱没法跟母亲比,家里收拾得也一般。其实到过宗璞家的人,都会惊讶于家里的井井有条。宗璞和丈夫,一个是作家,一个是大学教授,平时各人忙自己的一摊事,但多年来,宗璞无微不至地照顾丈夫的生活,丈夫则担任冯友兰研究会常务理事,和宗璞一起不遗余力地保护冯友兰的声誉。夫妻感情很好,甚至没红过脸。
宗璞的丈夫蔡仲德是绍兴人,比宗璞小将近10岁,是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的教授、博导,在中国音乐的美学史方面颇有建树。
宗璞的夫妻结构和父母的正好相反,因为家世、年龄的原因,宗璞家是“妇唱夫随”,宗璞主持家***,照顾一家人的生活,但大主意也由她来拿,家庭活动以宗璞为核心,连孩子跟着母亲和外公姓,也是宗璞的主意。蔡仲德是个严谨认真的人,他的学生都见识过老师的严厉和“苛责”,但蔡仲德也有柔情和温顺的一面,他不忌讳“嫁”入冯家,尽量关心照顾宗璞,承担所有的体力活,帮着她维护家族荣誉。
当然,谁家都有矛盾,宗璞家也不例外。宗璞开玩笑地说,有时候,是大的要让着小的,有时候,是男的要哄着女的。不管有什么不同意见,有了这两条,总会好的。比如有一次,宗璞提出,家里的书实在太多了,已经影响到了家里人的生活质量了,应该收拾一下,卖掉一批。这一天,蔡仲德正好有空,便开始清扫工作,他把不要的书搬到门外面,堆成了一座小山,准备卖给收破烂的。这时,宗璞回来,在书山里随意一翻,竟然发现了几本清朝的老线装书,出自四库全书,是父亲当年在清华教书时购置的。文物差点被当作废纸卖掉了,宗璞想起来就生气。好在蔡仲德好脾气,认错,赔礼道歉,宗璞也体谅他干活太累,“晕了”,很快就和好了。
蔡仲德于2004年病逝时,对宗璞的打击很大。家人一度担心她挺不过来。但宗璞是坚强的。她的秘诀是“转移”,既然看到和丈夫共同生活的环境就伤心,她便到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环境转移后,还得精神转移,最近几年,宗璞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写作中去。这样几个步骤下来,终于慢慢走出了失去亲人的悲伤。
宗璞身体一直不好,多年来写作都是在业余、事余和病余进行,是“三余作家”。后来加上运动之余,和老之余,就是“五余居士”了。但她还是要坚持,已经写完了《南渡记》、《东藏记》、《西征记》,并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现在正在抱病创作《北归记》。
宗璞写过一个“自度曲”来表达自己晚年的创作情怀:人道是锦心绣口,怎知我从来病骨难承受。兵戈沸处同国忧。覆雨翻云,不甘低首。悠悠!托破钵随缘走。造几座海市
蜃楼,饮几杯糊涂酒。痴心肠要在葫芦里装宇宙,只且将一支秃笔长相守。
教女有方:宽松自由地“放养”
女儿没有走上宗璞心目中理想的发展道路,但她尊重并支持女儿的人生选择,这份自由和宽松,使得女儿现在成为IT界大名鼎鼎的成功人士。
宗璞的女儿冯珏1972年出生,现在是TOM***网站的执行董事兼副总裁。冯珏的少年阶段,宗璞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照顾父亲的写作上,对于孩子,基本上是“放养”。她觉得,在孩子教育问题上,自由比别的一切都重要。所以,她只是创造温馨的家庭氛围,好的家庭环境(比如家里有很多书,麻将等“坏东西”不进家门),让孩子健康自由地成长。
当然,冯珏决定学经济的时候,宗璞心里还是有一点不悦,她更希望孩子能传承家学,可冯珏说,外公写的书好深奥啊,根本就读不懂。她小时候就帮着外公给读者回信,可她对外公做的学问,就是一窍不通,反而在“经济算计”方面很灵。宗璞认识到一点,孩子是从家族里长出来的,但她的人生归根到底是她自己的,所以对于女儿的选择,算是默许了。冯珏毕业后,夫妻俩还帮着孩子找工作,介绍进公司,这对女儿是很大的鼓励。
在母亲眼里,女儿活泼、热情,从北大国际贸易专业毕业后,先是进入富国公司,成为《科技新时代》的负责人。1998年调到搜狐网站,被张朝阳安排在广告销售的位置,结果她第一年便创下了一百万美元的广告业绩,后来升为搜狐的副总裁。2001年,年仅28岁的她当上了TOM网的副总裁。
冯珏说话和做事的风格都干脆利落,这点像极了母亲宗璞,不同的是,女儿很会享受,喜欢打网球和到香港购物,追求高品质生活,有时候在母亲宗璞看来, “简直太奢侈浪费了”。但冯珏认为自己有能力保障这种“奢侈”。她还时不时给母亲买一些奢侈的衣服和礼物,以堵住老妈的嘴。
眼看着女儿“有钱有势”,宗璞却不注重这些,从骨子里说,她不认为“商业”可以成为真正的“事业”。但也只能安慰自己,第一,孩子在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第二,身体要好,家庭要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别的方面只能无奈了。第三,她每次在女儿面前都强硬,不愿意冯珏花钱给她买好衣服或者贵的补药。她说,老年人容易迷信补药或者偏方,甚至因此上当受骗,其实最灵效的补药只有两剂:一剂药,心情好,一剂药,有正经事做,别闲着。
现在的宗璞,即使生病住进医院了,仍然每天开开心心,而且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她还没写完的《北归记》。她说,这就是她的养生秘诀,长寿秘方。
宗璞的人生感悟
1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2夫妻相处,重在互爱互敬、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3女人永远要保留一份自己的事业,在最痛苦和空虚的时候,这份事业是帮助你站起来的魔法。
4父母在时,要尽量孝顺,免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5子女是自己生养的,但并不意味着属于自己。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父母要有“放飞”的魄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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