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爵士夫妇和格兰特小姐谈笑着,到船里四处参观。只有少校留在甲板上,喷出浓浓的烟雾把自己包围住,望着远处的海面发呆。突然,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人大约40岁,身材高大,长得活像一枚大头钉――头又大又宽,高高的额角,长长的鼻子,大大的嘴,长下巴伸出好远。大而圆的眼镜后面,目光闪烁不定。他头上戴着一项旅行用的鸭舌帽,脚上穿着粗黄皮靴,靴上还有皮罩子,栗色的绒茄克上有无数的衣袋,仿佛塞满了记事簿、备忘录、皮夹子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腰间还斜挎着一个大望远镜。
这个陌生人绕着少校走来走去,想引起注意。见少校对他毫不在意,只好拿起大望远镜,拉成一米二长,对准水天相接的地方看了5分钟,然后把那望远镜放下来,竖在甲板上,用手按着,摆了个英气勃勃的造型。可是忽然望远镜一节套一节地缩了下去,他站立不稳,几乎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任何人见了这副滑稽模样也会被逗得哈哈大笑,但少校连眼皮都没抬。陌生人忍不住说话了,“司务长!”见没人出来,他提高声音又叫,“司务长!”
奥比内先生正好经过,听见一个陌生的大个子叫他,惊讶极了,“哪来这么一个人?”但他还是走了过去。“你是司务长吗?”陌生人说,“我是6号房乘客。”“6号房?”司务长问。“就是呀。你贵姓?”“奥比内。”“好,奥比内,”6号房乘客说,“快开早饭吧,越快越好,我已经有36小时没吃东西了,从巴黎一口气跑到格拉斯哥,实在太饿了。请问几点开饭?”“9点钟。”奥比内机械地回答。
那人想看看表,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摸过来,摸到第9个衣袋才摸到。“现在才8点,那么,您先来一块饼干,一杯白葡萄酒吧,我饿得头都发晕了。”
奥比内更加莫名其妙,而这人还在东拉西扯,“我还要问你,船长呢?还没有起来呀!大副呢?也在睡觉?幸而天气好,顺风,船没人管也可以走。”
这时候,孟格尔正好走到楼舱的梯子上。
“这位就是船长。”奥比内说。
“啊!高兴极了,薄尔通船长,认识您,我高兴极了!”
孟格尔显然很吃惊,不仅因为看到一个陌生人,还因为成了“薄尔通船长”。
那个陌生人却打开了话匣子,“请允许我跟您握手,我前天晚上之所以没有找您握手,那是因为开船时不便打扰您。不过,今天,船长,我见到你,真是非常高兴。”
孟格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奥比内,又看看这个怪人。
“现在,我亲爱的船长,我们认识了,我们就是老朋友了。随便谈谈吧。请您告诉我,您对苏格提亚号满意吗?”
“什么苏格提亚号?”船长开口了。
“哦,就是这载着我们的苏格提亚号呀,好船啊,人家曾向我夸奖过,船好,热诚的薄尔通船长人也好。有个在非洲旅行的大旅行家也姓薄尔通,和您是不是本家?多么有胆量的人啊!我羡慕您是他的本家!”
“先生,我不仅不是旅行家薄尔通的本家,而且根本就不是薄尔通船长。”
“喔!那么,我现在是跟苏格提亚号上的大副薄内斯先生讲话?”
“薄内斯先生?”孟格尔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正要干干脆脆和他说明,爵士夫妇和玛丽走到甲板上来了,那陌人一见他们就叫:“啊,有男乘客!女乘客!妙极了。簿内斯先生,希望您我介绍一下……”
说着,他就斯斯文文地向前走去,不等孟格尔开口,就对格兰特小姐说:“夫人。”向海伦夫人叫:“小姐。”然后转身向格里那凡爵士补一声“先生”。
“这位是格里那凡爵士。”孟格尔说。
“爵士,”陌生人跟着就改了口,“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在船上不必太拘礼,希望我们很快能熟悉起来,让我们在苏格提亚号上的航行变得更惬意舒适。”
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不通怎么会钻出这样一位不速之客。
“先生,”爵士问,“请问……”
“我是雅克・巴加内尔,巴黎地理学会秘书,柏林、孟买、达姆施塔特、莱比锡、伦敦、彼得堡、维也纳、纽约等地理学会的通讯员,东印度皇家地理人种学会的名誉会员,我在研究室里研究了20年地理,现在想做些实地考察,我是要到印度去,把许多大旅行家的事业继续下去。”
雅克・巴加内尔的名字一说出来,爵士就知道眼前站的这个人可是法兰西最著名的学者之一,他的地理著作和在地理学会会刊上发表的有关现代地理学上历次发现的报告,颇令人称道。格里那凡爵士诚恳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巴加内尔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20个问题都可以,爵士,和您谈话我感到很愉快。”
“您是前天晚上上的这条船吗?”
“是呀,爵士,前天晚上8点钟。我下了喀里多尼亚的火车就跳上马车,下了马车就跳上苏格提亚号,我在巴黎就预定了苏格提亚号上的6号房。当时夜已经深了,到处一片漆黑,我上船后一个人也没碰到。我已经旅行了36小时,早已筋疲力尽,而且我知道要避免晕船,最好的办法就是上船后倒头就睡,最好几天都不要离开床,所以我就不折不扣地睡了36个小时。”
“巴加内尔先生,您是要到加尔各答吗?”
“是呀,爵士。游览印度一直是我的梦想。而且我要勘查雅鲁藏布江的河道,要知道这条河是不是在阿萨姆东北部和布拉马普特拉河汇合。这可是地理学上的一个大问题,哪个旅行家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爵士,一枚金奖章是稳拿了。”巴加内尔说得喜滋滋的,好像那枚金奖章已经长着翅膀向他飞过来了。
“巴加内尔先生,”爵士沉默了一会儿,说,“您的探险旅行计划很棒,但至少目前您只好放弃。”
“放弃!为什么?”巴加内尔好像看到一只粗暴的手打飞了他的金奖章,急忙问。
“因为您正在背向印度半岛航行。”
“怎么,薄尔通船长……”
“我不是溥尔通船长。”孟格尔再次强调。
“那么,苏格提亚号呢?”
“这条船不是苏格提亚号!”
巴加内尔先生的惊愕简直无法形容。他看看爵士,爵士始终一本正经的;又看看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她们脸上满是同情和惋惜;再看看孟格尔,他在微笑;少校呢,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抽烟。巴加内尔耸耸肩,把眼镜往额上一推,叫起来:“这不是开玩笑吗?”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舵盘的一行大字上:邓肯号。
“邓肯号!邓肯号!”他没命地喊着,一溜烟地奔下楼梯,跑进了他的房间。船上的人,除了少校都哈哈大笑起来。要到印度却上了开往智利的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马大哈啊。
“不过,这种事由巴加内尔做出来,我一点不奇怪。他的粗心常常被人传为笑话。有一次,他发表了一幅著名的美洲地***,竟把日本也画了进去。当然这毫不影响他成为一位卓越的学者,法兰西优秀的地理学家。”爵士说。节选自《格兰特船长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