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一起凶杀案震惊美丽的丽江古城:被誉为英语天才、曾代表云南青少年出访澳门、受到澳门特首何厚铧亲切接见的青年学生李晓豪,在家中与母亲一起,残忍地将身为教师的父亲杀害。
李晓豪是大学在读学生,母亲是曾编写过教辅书籍的优秀英语教师。在这样一个家庭,相互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竟然酿出如此沉重的人伦悲剧?
2007年6月,本刊特约记者经过多方采访,首次揭开了这起悲剧背后沉重的内幕……
父严母溺,口角之间捧出一颗天才明星
1985年11月,李晓豪出生在云南丽江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李维义是中学的数学教师,母亲周小玲是英语教师。在李晓豪出生、被医生确认完全健康的那一刻,李维义、周小玲夫妻俩相拥而泣。因为他们的大儿子李晓杰是先天性脑瘫患者,生活完全无法自理。
抱着面如满月、眼神清亮的小儿子,夫妻俩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仿佛是上天的补偿,比脑瘫哥哥小三岁的李晓豪从小显得智力超群,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周小玲在李晓豪很小时就开始教他说英语,为了强化李晓豪的英语口语表达能力,她常常与儿子用英语对话。
丽江有很多外国游客,活泼外向的周小玲结交了一批外国朋友,经常带他们到家里玩。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李晓豪8岁就能用英语与外国人对话交流。
小儿子如此聪慧,夫妻俩别提有多高兴了,尤其是周小玲,将李晓豪当作掌上明珠,呵护有加,溺爱至极。
一次,李晓豪嫌早餐不合口味,一边将筷子往桌子上使劲摔,一边生气地说:“又是稀饭馒头,你们有点创意好不好?”
父亲李维义说道:“这早餐有什么不好,小小年纪别挑三拣四。再说,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用这种态度,妈妈一早就起来做饭,你起码应该尊重一下父母的劳动吧。”
李晓豪雅开碗霍地站起来,嘴里不服气地嘟囔着:“都什么年代了,这是人吃的吗?”见儿子如此不可理喻,李维义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才是人吃的?我早就想教育教育你了,越来越不像话!”
眼看着父子之间要起冲突,周小玲急忙将儿子拉到身边,掏出20元钱:“乖孩子,别生气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李晓豪拿着钱满心欢喜地出门了。李维义责备妻子:“你这样宠他,早晚一天他会不成器的。”周小玲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也是搞教育的,知道怎么教育孩子,晓豪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像你这样,神童也会吓成傻瓜的。以后你负责照顾晓杰,晓豪就交给我
此后,在对待晓豪的教育问题上,夫妻俩常常发生口角。而每次口角之后,晓豪便变本加厉地不服管教。李维义苦口婆心地劝说妻子:“孩子首先要成人然后是成才,你看看这孩子,性格乖张,这样下去怎么行?”周小玲对丈夫的话不屑一顾:“晓豪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你和我步调一致,他也不会这样。”
李维义无可奈何。同时,李晓杰由于长期无法运动,脊椎骨已经严重变形,两腿萎缩,吃喝拉撒完全要人服侍。渐渐地,李雏义只好将主要精力用于照顾大儿子。
2002年9月,李晓豪升入高中。一进高中,英语水平超群的他便被学校推荐参加丽江市中小学生英语口语大赛,并作为丽江唯一的选手参加全国青少年英语口语大赛。
李晓豪要到昆明参加全国大赛。李维义考虑到丽江、昆明相距不远,于是买了两张汽车票。得知父亲买的是汽车票,李晓豪叫着“老爸,让我坐汽车去有没有搞错?我这样的人要坐汽车过去?别让我去丢人了!”李维义一听,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李晓豪则赌气说:“那好,我不去啦!”周小玲连忙一边安慰儿子,一边说服丈夫。无奈,李维义只得退了车票,改买两张机票。
最终,李晓豪在2003年全国青少年英语口语大赛全国总决赛中,荣获二等奖。一时间,李晓豪在丽江声名鹊起,成了众多中学生心目中的小明星。
周小玲得意地对丈夫说“怎么样?我给你培养出一个天才儿子,现在你服了吧?”李维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晓豪有今天,你功不可没。不过,别忘了忽视晓豪的品德培养!”
然而,天才儿子带来的惊喜并没能完全驱散这个家上空的阴云:年仅43岁的周小玲突患脑肿瘤,手术后,家里欠下了8万多元欠款。更为沉重的是,手术后,周小玲双目失明,不得不内退在家,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残疾人。
突然失去光明,原本泼辣能干的周小玲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恐惧之中,对生活失去了安全感,人也变得越来越敏感,甚至开始担心丈夫嫌弃她,在外面找其他女人。有时,李维义刚从外面回来,她就会借丈夫搀扶自己之机,在他身上嗅嗅,确认没有她所不熟悉的气味才放心。
家里有两个残疾人需要照顾,李维义分身乏术,决定请个保姆。但周小玲老是疑心请来的保姆居心不良,保姆都受不了她的敏感多疑。先后请过的六个保姆,都被她一一骂跑了。无奈之下,李维义唯有自己背负照顾大儿子和妻子的沉重担子。
由于缺乏安全感,周小玲开始将所有的精神寄托在李晓豪身上。她更加用心指导李晓豪学习英语,只要他一回家,母子俩就一起用英语聊天。周小玲既是用英语解决儿子学习上的问题,同时也借英语交流驱除自己心头的寂寞。
李维义繁忙劳累,有时难免心烦。每当他稍有一丝不耐烦时,敏感的周小玲就以为是丈夫开始嫌弃自己,李晓豪便成为她倾诉“冤屈”的对象。“晓豪啊!妈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啦,你不能让妈妈失望啊!如果哪一天体爸爸不要我了,体一定要为我作主!”
感受着母亲对自己垒身心的依赖,李晓豪充满了同情,原来就失衡的情感天平,完全倾斜到了母亲一方。
隔阂渐生,失明母亲偏执挑起父子矛盾
2004年5月,为庆祝五四青年节,组织青少年交流团前往澳门交流访问,未满19岁、正在读高二的李晓豪作为云南省仅有的两名青少年代表之一参加了访问团。
在澳门期间,李晓豪与各国最优秀的青少年聚在一起,交流座谈,并受到澳门特首何厚铧的亲切接见和热情鼓励。通过黄屏,李晓豪和九州四海的青少年精英们成为无数人瞩目的中心。
回到丽江,同学们对李晓豪艳羡不已。周小玲听说儿子和何厚铧拍了合影,不停地用手摩挲着儿子带回来的照片:“你在哪里?这里?你身边的是何厚铧?他当时和你说些什么?”一旁,李维义看着屋里屋观的街坊邻居,自豪不已,乐得合不拢嘴,激动的泪水一次次湿润了眼睛。
同学的羡慕,老师的夸奖,亲戚邻居的赞叹,一时间排山倒海一样向李晓豪袭来。在大家不断的吹捧声中,从小备受赞誉的他,更是自命不凡、目空一切。
2005年暑假期间,李维义的几个同事来家里玩。大家边聊天边看电视,话题转到了雨江市长,有人说市长很有能耐,丽江这几年的发展很快。李晓豪一听,满脸不屑:“丽江市长算什么?比他大的官我见得多啦!我还跟许多世界***要和国际名流吃过饭呢!人家那才叫魄力!他这样的人,算得上小菜一碟就不错了!”
李维义见儿子如此自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等同事走后,他将李哓豪狠狠批评了一顿,告诉他为人不要自高自大。谁知,周
小玲在一旁马上发话制止李维义:“你批评儿子干什么?我儿子本来就是天才,看不起平凡人那是太正常了。你这当爸的不要尽泼冷水好不好?我们要对儿子实行赏识教育!他本来就不该是一个看得起市长的平常人!”李晓豪一听母亲护着自己,当即对父亲挑衅地“哼!”了一声,摔门钻进了卧室。
李维义看看与自己隔阂日益扩大的儿子,再看看难以沟通的妻子,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自失明后,周小玲脾气越来越暴躁,喜怒无常,动辄就破口大骂。李维义工作一天回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照料妻子和大儿子没听过好言好语不说,一进家门,还常常遭遇妻子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无理挑剔,夫妻关系每况愈下。夫妻不和,周小玲更把李晓豪作为自己的依靠,甚至故意挑起父子间的矛盾,让李晓豪同自己一起,与李维义抗衡。周小玲根本没想到,这时,李晓豪遇到了重大的自我认知问题。
2005年6月,李晓豪顺利考入大连一所著名的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由于英语基础很好,2005年12月,经学校特批,他跳级进入大学二年级学习,风光一时无人能及。
不久,自命不凡的李晓豪渐渐感到:在英语特长生成堆的专业学院里,他是如此平凡;尤为耻辱的,是贫穷的家境与他出色的“身份”毫不相称。这一切,皆来源于脑瘫的哥哥和无能的父亲。想到将来就业时,家庭经济实力和社会关系越来越重要,他就有说不出的沮丧。看着身边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着名贵的西服、打着漂亮的领带、出入有轿车,他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自卑。他觉得,以他的优秀身份,无论是出行或是衣着,都应该与这种卓越身份相称。
2006年寒假,李晓豪乘坐飞机回到丽江。得知儿子又乘飞机回家,李维义忍不住责怪儿子瞎摆排场:“你妈妈和哥哥都需要钱治病,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要太浪费了!”
李晓豪一听,生气地丢下背包扭身就走。周小玲连忙拉住儿子,与丈夫大吵起来:“你干吗?晓豪刚进门,你就想赶他走吗?你要是嫌弃我们拖累你,就把我们母子都赶走吧!”李维义气得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晚,母子俩坐在一起,周小玲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向儿子述说李维义不满他乱花钱以及对自己照顾不细心的种种不是。
母亲的话,更搅动了李晓豪对父亲的一肚子怨气。
春节期间,亲友们来李维义家拜年,给李晓豪包了300元、500元不等的红包。正当亲友们高高兴兴地吃饭的时候,李晓豪抖动着红包,突然颇有感慨地说:“唉,我们丽江太穷了,简直穷得活见鬼!在我们学校,我们班的许多同学是坐宝马、奥迪来上学的……”
场面顿时沉寂下来,刚给过李晓豪红包的亲友们以为他是嫌红包里钱少了,都尴尬万分。李维义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连忙打圆场,开玩笑说:“是呀,咱们丽江是穷,等你大学毕业有出息后,好好挣大钱分给大家,我们丽江不就有钱了?”
“什么呀!我同学有钱又不是他们自己挣的!关键是他们的父母有能耐!”
李维义闻言,再没说什么话,埋下头只顾吃饭。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多年来为这个多难之家,他付出了那么多的辛劳,到头来却被儿子轻视、奚落,他感到一阵寒心,趁亲友们不备,偷偷扭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母爱如刀,弑父惨案震惊美丽古城
大二下学期开始不久,面对从“明星”到凡人的巨大落差,李晓豪开始失眠,体重也减轻了六七公斤。经检查,医生说他患上了轻微的神经衰弱症。周小玲得知后,万分心疼。2006年4月,在母亲的极力说服下,李晓豪向学校请了一个月假,回到丽江家中。
见儿子请假回来,面容消瘦,李维义很难过,他本想安慰他几句,但看到他走进家门对躺在客厅里的脑瘫哥哥看都不看一眼,忍不住就说:“回来后怎么对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好歹也是你哥!”“够啦!够啦!你心里就只有这个瘫子,就是他给我们家带来了无尽的苦难,我凭什么还要对他笑脸相迎?不是他,咱家不会穷得如此惹人笑话!”李晓豪大叫起来,随即将包一放,愤然甩门离开了家。周小玲见生病的小儿子一回家就被丈夫训走,一边大哭,一边上前和丈夫撕扯起来。
5月15日上午,李维义上完课后赶回家中,像往常一样开始做饭。李晓豪在母亲房中陪她聊天。上午11点多钟,一家人吃完午饭,周小玲要丈夫陪自己出去散步。李维义正忙着,说下午再去。
散步的要求遭到丈夫拒绝,周小玲顿时爆发,歇斯底里地骂着,“你这个没良心的,看我这个瞎婆娘求你,你了不起啦!”边骂边痛哭,摸索着朝丈夫扑打上去。
李维义正在厨房洗碗擦柜,见妻子如此无理取闹,还要打自己,头一下大了:“我天天累死,你却一点儿不体谅,这种日子没法过啦!”说着抽身走进李晓杰的卧室。周小玲哪里肯依,循着声音一头向丈夫撞去,哭叫着与丈夫厮打起来。
听到母亲的喊叫,李晓豪跑进了哥哥的房间,一看父亲正推攮着母亲,对这个“窝囊”父亲的新仇旧恨一下都涌上来了。他想都没想,立即从门后抄起一个根木棍,不问青红皂白照着父亲后脑勺就重重地一击。
李维义毫无防备,“啊!”地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挣扎着。见母亲还在一旁悲痛万分地哭嚎,李晓豪犹不解气,又对已经倒在地上的李维义一阵拳打脚踢。出够气后,母子俩搀扶着离开李晓杰的卧室,家里突然睹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妈,我们会不会把爸爸打死了呀?”李晓豪有些担心。“死了倒好!省得他活着给我们气受!”周小玲狠狠地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晓豪忍不住去看倒在地上的父亲。此时,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李维义双眼圆瞪。李晓豪大着胆子去摸摸,发现父亲身子冰凉僵硬,早已咽气了。
5月16日中午,母子俩来到附近派出所投案自首。“警官,我丈夫是我打死的,与我儿子无关,你们让他回家吧!”周小玲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经讯问,李晓豪向民警讲述了案件的经过。得知儿子已经全面交代,即将和自己一起接受法律制裁时,周小玲多次以头撞墙想要自杀,对自己挑拨、教唆小儿子仇恨丈夫的行为后悔莫及。
目睹父亲被殴打至死,李晓杰受了严重惊吓,母亲和弟弟被公安刑拘,父亲身故,家中只剩下身患脑瘫的他,几天内没吃没喝,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叔叔怜惜他,把他接到乡下,但没有了父亲的照顾,他连日来对食物没有任何反应,身体逐渐浮肿,经***毫不见效,于2006年5月24日,跟随父亲一起离开了人世。
2006年10月,丽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2006年11月1日,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李晓豪无期徒刑,;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周小玲有期徒刑12年。
案件发生后,在丽江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天才李晓豪在丽江很有名气,很多人都曾预测他的未来不可限量。然而,人们亲眼看到:由于母亲教育出现偏差、无限度给予“赏识教育”、溺爱和纵容,使李晓豪不能正确地认识自我,偏离“常人”的轨道越走越远,最终沦为弑父凶手。
一个偏执的母亲无疑是最可悲的引导者,她可能怀着一腔拳拳爱子之心,却把孩子送进错误的深渊,使孩子陷于黑暗泥淖,不辨方向,沉沦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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