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年电影史上,有的演员非常得益于其天生的身躯和面部条件,如崔嵬之大体魄和宽脸大嘴,从而令其和所演的角色有了“非我莫属”的关系。得天独厚的条件也使形象富有特别的美感和魅力。崔嵬的率性人物,宛如均出自于天才的画师,确非芸芸之辈所能勾划。但崔嵬是否仅仅依赖于上天所赐之外部条件而获成功的呢?答案应是否定的。天然条件所给的,是呆板的躯壳,要教躯壳活灵活现,显示生命的活力,还非得求助于高度娴熟的演技。崔嵬的超一流表演水平为其奠定了取得辉煌成就的基础。
宋景诗,朱老忠,战场长,他们均是农民领袖或农民出身的中、高级干部。魁梧的外型为该类人物撑起了基本外型,角色的特定出身和豪爽、奔放的个性就需要如此之身架。但崔嵬几乎无视此,仍然如其他表演艺术家一般兢兢业业地作常规操作。我们且看朱老忠与战场长的气质设计吧。朱老忠,其动作幅度较大,用力较硬;战场长,动作小且用力较有收敛。同时,朱老忠的行为节奏较为松弛;战场长之行为节奏就显得紧凑。为何会出现如此之区别呢?因前者出身于普通农家,以后尽管出外打了二十几年的工,但基本上均为苦力活,而且也未参加过什么城市之工人运动,所以其文化水准依然低下,思维能力亦不甚复杂;而后者,已受过长期的战争锻炼和组织上的培养,故而其处理人的关系上已掌握一定的方法,其思维能力亦达到一定之程度。崔嵬基于以上的理解,对不同人物作了不同的处理。我们就以《老兵新传》中的某些片断为例试作略详的分析吧。如与那批农校毕业生的关系,先是热情地欢迎他们,亲自给他们人手杯水,联欢会上第一个节目为女声独唱,其兴趣盎然地欣赏。后见跳舞强行阻拦,接着情绪平缓地说理:“许许多多的工作等待着你们去做,跳舞,不太早一些了吗?”以后又深入宿舍,发现针对自己的漫画,非但不怒,还开玩笑地说:“画得倒蛮像啊”,并进一步了解这批青年的活思想,然后又平易近人且谈笑风生地做思想工作:不许谈恋爱,不许结婚,理由为“怎能农场还没搞好就先给大家盖托儿所呢?”该段戏时缓时急,缓急交融,演员能十分准确地把握节奏及其交接与变换。又如与赵技术员的关系。当其见到离去的技术员又回转时,激动地上前握其双手,尔后用拳轻轻地敲打了他胸部两下,再接下又紧紧去搂他于怀。此处之节奏交替亦恰到火候。以后,在抢收遇到困难时两人发生了矛盾。两人入办公室,赵技术员点烟和观望气象,战开窗坐下扇。当听到老赵抱怨后,他明确表示他首先考虑的是***,是粮食,然后将扇甩于一旁,又口气平缓地说s麦子不是还没有倒在地里呢。他建议两人沟通。此刻,雷声作响,老战透过窗口端详天色,接着缓缓转身,耐心地为老赵解开思想疙瘩。短短的一段戏,老战既要索寻解决面临之工作上难题的途径,又要选择开导赵技术员的方法,思想之弯转众多,因而表演之节奏变化不断,崔嵬均能驾轻就熟而又天衣无缝地予以对待。
长久以来,艺术界在表现派与体验派之优劣上争执不休。实际上,两者是不可分割的,纯用一种是不可能的。人们早亦已认识到,倘只是一味地体验,那演员之台词岂不将予遗忘?此外,一位演员在与人交流时,能不去体会体会特定人物此时此地之内心活动么?纯表现,即使带程序化的中国京剧艺术,不少地方不也衷曲流淌么?问题只是在于侧重于哪一方而已。例如同为崔嵬之担纲的影片,《红旗谱》似倾向于前者,《老兵新传》仿佛更着力于后者。而且笔者以为,《红旗谱》之倾向,似略嫌不足。试想,朱老忠之一招一式,若吸收些京剧的表演方式,在形象塑造等艺术效果上,是否会更好一些呢?综观史实可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理论的提出,并不是为了成为表现派理论的对立面,而是作为一种补充,一种提醒。长期以来表演理论界所忽略的,笔者以为,倒是对于节奏问题的深入探讨和认识。人们强调“行动”概念在表演艺术中的地位,并将行动分为心理行动与形体行动两种,且指出两者之密切联系。人们同时还强调规定情景之重要性,进而阐明人物形象是在行动和规定情景的结合中产生的。这些认识均是无可厚非和十分有价值的。但是人们是否注意到,倘将角色之行为按序排列,那只能是一条躺着的长龙,它只有附于其身之死板的气质,毫无活力可言。只有节奏,才能将之激活,令其生动,令其细腻,方能成为既活跃又精美的艺术上品。崔嵬在《老兵心传》中的表演,不就是范例么?天同此理,人同此心,节奏在表演中既然如此重要,那么天下演艺家必会自觉与不自觉地去注意、接触和把握,理论界也会积极关注。但在实践上和理论上做的较为深入的,当属中国。戏剧中,请看一看周信芳的表演吧;电影界,赵丹亦有出类拔萃的展现,并且在理论方面亦有不少论述。所以可不可以如此认识,倘若欲论及中华民族在表演学上的贡献时,是否在这方面作更多一些的涉及和更深广的探索?
对于节奏的拿捏和把握,自然离不开对生活的广泛熟悉及其本质的认识,除此之外,演员自身的感悟力好像亦至关紧要。一方面它可依靠对以往成功表演之学习和思考获得了解和提高,另一方面,天赋之高度的悟性亦起举足轻重之作用,不然为何有一流名演员与较成功之演员的分别呢t【责编/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