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的集体经济,一向被当做效率低下的代名词。然而,位于广东省中山市的崖口村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弥补了集体经济效率低下的缺失,巧妙地维护着一种“集体经济”与“市场机制”之间的平衡,探索出一种迈向“共同富裕”的经济模式,被称为珠三角的“共产主义村”。在市场经济最为发达的广东省,为何保留了这般形态的一个农村版本?
“一村两制”模式
在中山市南朗镇境内,珠江与南海的汇合处,有一个朝太平洋张开的喇叭口,人称“伶仃洋”。崖口村是一个坐落在伶仃洋西岸的海滨村庄,著名的孙中山故居所在地翠亨村与崖口毗邻。
倘若将这个村庄的地理位置放诸于整个珠三角加以对比,或许极难找到它能在30余年间得以声名远播的理由。就算是其每年所创造的经济总量,在整个珠三角都排不上名次。但它坚守多年的独特经济体制、贫富差距小、村子里的“两头人”――60岁以上老人和18岁以下孩子都有免费的口粮供应等,却创造了令各地学者为之动心的“神话”。
上世纪80年代初,当全国兴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崖口在村***支部书记陆汉满的带领下,保留了村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崖口同香港隔海相望,由于地利之便,改革开放后有大量青壮劳力流失到香港澳门,较早成为了广东省的“空心村”。“村里人说,如果分田到户,孤儿寡母种不了田怎么办?天灾收成不好怎么办?大家还是愿意团结成集体对抗风险,就选择走公社的道路。”80岁的谭兆良,亲眼见证了崖口30年来的变化。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崖口形成了“一村两制”的集体经济模式。其中,以3000亩水稻田生产作为集体制度的核心,实行“计划经济”,按分工的方式进行劳动。村里统一组织农耕生产、记工分,最后分配粮食。核心生产制度的则实行“市场机制”,将村里建造出来的滩涂、养殖场和厂房等出租出去,利用市场化的经营方式收取租金。
村里把集体收入用于两大方面:一是对常年亏本的生产队进行补贴,以维持村内集体经济的运行,以达到“保护弱者、共同富裕”的目的;二是面向全体村民,实行租金分红、社会保险购买和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珠江入海口咸淡水混杂的生态很适合各种淡水鱼类的生长,而营养丰富的海滩长满红树林,是鹤、鹳的天堂,因此这里的滩涂很值钱。每年,村里2万亩滩涂的出租收入达1000多万元,补贴农业600万元,其他用于支出福利和修桥整路。
式的低效率经济模式,被崖口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弥补――在外援上引进了市场机制,因而巧妙地维护着内部集体经济的收支平衡。
经济发展方式有了可持续性保证,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才能得到恰当的安排。现在的崖口村,由村集体每年投入400多万元,统一为有股份的村民购买社会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实现了社保全覆盖;为村民子女入读幼儿园提供教育补贴,共计2700元/人・三年;成绩优秀的学生还能得到村集体发放的奖学金,升高中和升大学都有相应的补助。2013年的数据显示,村民户平均住宅面积为185O,人均纯收入约为2.5万元,这在珠三角算不上特别富裕,难能可贵的是坚持了公平。
道路很曲折
陆汉满是崖口村原***支部书记,2011年退休,做了37年的发展领路人。改革开放之初,当珠三角其他村庄几乎清一色走上弃土地、办工厂之路时,处于黄金位置的崖口却反其道而行,不断围垦造地,采取“囤地”策略。在陆支书带领下,崖口村通过围海造田,增加了3万多亩土地,为3000多村民积累了巨额财富。
机会与问题随之而来。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土地一夜创富的神话不断发酵。2008年,***府出于发展需要,向崖口村征地。陆汉满深知“土地就是村里人安身立命的资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卖,尽管这很诱人。在给全村的《我们为什么不肯卖土地?》的信中,陆汉满写道:“土地永远是崖口人的,卖了只分一代人,后代会骂我们吃掉他们生存的资本;外出打工的村民到了三四十岁之后,就很难找工作了,如果没有地,他们日后怎么生活?”但最终,经过“土地是卖还是租”的全村公决,99.14%的村民不顾陆满汉的坚决反对,同意了***府1.17万亩的土地征用协议。按照人头计算,崖口村村民每人获得了14.2万元的现金补偿。
这场“卖地风波”使崖口的前景晦暗不明。媒体、学界充斥着质疑的声音。支持者认为,对一个规模有限的村庄来说,面对不确定的市场波动,农业经营风险无疑很大,而崖口村通过卖地收入来弥补农业经营的风险,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策略行为。虽然“卖地风波”使得崖口的集体经济色彩淡化了许多,但正因为此,才可以真正保住崖口模式的实质――“保护弱者,共同富裕”。
在崖口调研多年的浙江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曹正汉问过陆汉满,将来怎么走?陆汉满仍有忧虑,他说,崖口的未来只能由下一代人自己决定。他担心的是,崖口村的部分社员一直是依靠集体生活,不用自己冒险。一旦要把他们放到市场中去找饭吃,他们怎么办?
有没有借鉴之处?
近年来,建设“幸福乡村”的理念在各地兴起。崖口村在集体经济模式下逐步发展出的独特乡村治理方式,成为建设“幸福乡村”的一个版本。
目前,全国范围内实行集体经济的村庄其实不少,与华西村与这样的明星村庄相比,崖口村并不算耀眼。但与高度工业化、甚至资本化运作的华西村相比,崖口一直保留着完整的传统农业生产体系,甚至农业生产本身已经成为崖口村的一道风景线;与高举“建立共产主义社区”的相比,崖口没有刻意采用集体主义的文化符号,但它却真实地实践着以工分为核心的劳动组织方式;与珠三角地区的其他村庄相比,崖口村没有牺牲耕地建厂房,避免了村民单纯靠土地租金挣钱而承担太多不确定的市场风险。
同时,崖口有1000多名劳动力不参加集体劳作――选择了做生意和外出打工。这是崖口公社不同于华西村、的本质:自由选择。这意味着外部市场经济对公社制度构成直接竞争。如果你能在市场经济中赚到丰厚的报酬,你就会离开公社;如果你毫无市场生存技能,那就依靠公社劳作生活。
崖口村的思路,说到底就是怎么让集体经济更好地融入现代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之中,并且采取恰当的方法规避市场风险、建立一种可持续性的福利模式。用老书记陆汉满自己的话来说,集体制度也应该两条腿走路,“既要集体经济,也要市场机制。”
国家统计局的调查也发现,崖口大部分村民对本村的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基层民主建设、社会公共服务、生态环境等其他方面,都表现出了较高的满意度,对干部的村庄治理方式也表现出积极的信任感。崖口人依托本村特色的创新做法值不值得学习借鉴?这里没有“一刀切”,因地制宜可能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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