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童欣然说,被你打败了
16岁春天的那个夜晚,我终于在我们住的巷口等到了童欣然,我从黑暗中蹿出来,蹿到巷口的灯光下,我说,童欣然,你给我站住!
童欣然一个急刹车,脚踏车前轮几乎撞到了我,他的身后,一个长发飞扬的女孩在他的急刹车中跳下来,瞪着我说,干吗啊你。童欣然也皱着眉头跟着问我,家宝,干吗啊你,吓我一跳。
我愤怒地指着那个长腿长头发、抹着口红的女孩,说,我比她差到哪里?
童欣然忽然笑了,说,差10厘米,谁让你不长个子?
女孩扑哧笑出声来。
我被气晕,抬腿去踢他的脚踏车。他提着车把闪开,说,别闹了家宝,你妈看见你找我,回去你又得挨批了。
你浑蛋。我的指头几乎戳到童欣然的鼻尖上。眼泪在眼睛里骨碌碌转,眼睛张得很大,这样可以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才不想让那个女孩看笑话。
童欣然叹口气,摆摆手对那个女孩说,算了算了,你先回去吧。然后伸手将我拦腰抱到自行车横梁上,拍拍我的头,被你打败了。
16岁,我不到160厘米,19岁的童欣然已经快180厘米,高出我一个头。坐在他的脚踏车上,回头,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好看的脸,眉眼中不羁的神情,微微上翘的嘴角……心里充满喜悦。
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童欣然。
2.关于童欣然
童欣然是个从小就让大人头疼的孩子。早的时候他的父母都在外地,他跟着奶奶。从小就统领着院子里所有调皮的男孩,做一切调皮孩子做的事。那个瘦瘦的老太太根本管不了他,他天生就是那种不听话的、反叛的、自我的小孩。
可是我喜欢他。虽然无法说出那种喜欢的根源,但每次看到他指挥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飞奔,我都被他神气的又略带点不屑的眼神击中。
我和他是那么不同,我从小就被引导着学英语学舞蹈学钢琴……这种不同像一块磁铁,只要我进入他的引力范围,就不由自主地靠近。
在成长的那些年,童欣然拿我很没办法。他不能像对待男孩那样粗暴地对待我,甚至连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他吵我我就会哭,这是我对付他最有力的武器。
是的,我只拿这个武器对付他。我喜欢他。
渐渐大一些的时候,我再找童欣然玩,他会像我的父母那样要求我一些事,比如,不许我迟到早退,不许我逃课,成绩要保持优秀。更不许我和男孩子约会,他曾经在我们的大院门外打跑了一个等我的男生……他做的事统统不许我做。其实他不知道,那些事我才不屑去做,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可以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可他却总是长得太快,我刚刚考去他读的高中,他就离开了。
用这样的方式,真的追不上他,除了站在巷口等。可就在我频繁等他的暑假,母亲看出了我的秘密,不顾她的形象,气得大喊大叫,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品学兼优的女儿喜欢上一个坏小子。
可是谁阻止我都不怕,我最怕的是我追不上他。童欣然高中毕业后去了船员短期培训学校,做水手一直是他的梦想。
3.童欣然给了我一个承诺
童欣然去了船员学校后,我开始改变守株待兔的地点,在那个漫长的暑假,我每天站在船员学校的大门外望眼欲穿。终于在等了半个月后的炎热的午后,我等到了和同伴晃晃荡荡走出校门的童欣然。
我大喊一声,童欣然!
他愣住了,然后冲过来揪着我的头发差点把我揪起来。神经病啊你,跑这里来。
他真的生气了,把我弄得很疼。
谁让你不回来。我抽抽鼻子,万分委屈。
回去干吗?回去你老找我,让你妈骂你,好玩吗?
好玩。我固执地仰起头来。童欣然的脸越发地棱角分明,那么好看。
童欣然把我的脑袋按低下去,狠狠地说,没人跟你闹着玩,以后不许来找我。
就来!我抿住嘴唇,仰不起头也依旧固执。
来也不会见你!童欣然说完松开我扭头就走。我扯他的衣角,他躲避,我一个踉跄,他慌忙扶住我。我的眼泪忽地就掉了下来。
看到我的眼泪,童欣然即刻慌了手脚,伸手去擦,手又停在了半空,忽然大声喊,哭什么哭,你回去好好念书,考不上好的大学一辈子都别来找我。
我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考上了就能来找你了吗?
嗯!童欣然点点头。考上了,我去找你,我送你去上大学。
拉钩。我伸出我的小手指。童欣然犹豫了一下,伸出手钩住了我的手。我想,这是一个承诺,童欣然从来不会骗人,我相信他。
4.童欣然骗了我
没有人知道高中的三年我是怎样度过的,忍耐着年少的心对一个人深深的想念而拼命读书。童欣然在我读到高二的时候真的去跑船了。我守着和他的三年之约,用我的固执。
终于,三年后,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选择去上海,是因为那个城市,是童欣然出港的地方。三年后,我打电话对童欣然说,我不要你送我,只要你接我。
然后,那个初秋的黄昏,我拒绝家人的陪同,一个人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清晨,走下火车。站台上却没有看到童欣然的身影,直到列车离开所有人走散,我拖着行李站在那里,连影子都觉孤单。
我想念了整整三年的童欣然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我想要看到的那个人。打了许多遍,童欣然的电话都在关机状态。
由愤怒到失望,终于忍不住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出他的地址。出租车几乎跑了大半个城市,花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才到达童欣然上班的地点。
问到第三个人,得到了童欣然的公寓号。把箱子放在门卫那里,6层楼一口气跑上去,站在他的门前大口喘气。然后直起身来敲门。
片刻,里面问,谁?
是童欣然的声音,心跳忽然加快。不说话,眼泪却快要流下来。
里面传来的声音,终于等到门开,冲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太过滥俗的场景,童欣然将一个连脂粉都残了的女人送出门来。
有心跳停顿的窒息感,眼泪在眼圈里,不知道如何落下来。
三年后,童欣然的神情淡漠无比,只疲惫地舒口气,说,你看,我把接你的事忘记了。
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碎。这个我从童年起就爱着的男人,他用如此的一幕将我的爱情击得粉碎。他骗了我,用那样不堪的方式。
我恨他!
5.童欣然只是我的错觉
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医治爱情的药,所有能够尝试的方式我一一试遍。我拼命看书,我大声朗读英语,没日没夜地看电影……一颗心,从疼痛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我变成了一个有着棕色肌肤的短头发的女孩,在那个城市的秋天过去之前,因为爱情的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模样。
童欣然没有来看过我,也没有过只言片语。我终于知道我年少时所有的感觉都是错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大人们说对了,他从小是个坏孩子,长大了是个坏男人。对他的感情,从头至尾,都是我的错觉。
错觉的伤愈合起来也许容易一些。冬天,当寒冷随着海浪袭击而来的时候,我开始和一个长相温良、喜欢用英文唱歌的男生约会了。后来感情无疾而终。再恋爱,再结束……都是路过的爱情,保留美好,没有伤痛。
经历了童欣然,没有人再有能力伤到我,他帮我完成了成长。
四年的大学就这样过去。始终没有过童欣然的任何消息,我们真的成了陌路。四年后,这个城市不再让我留恋,拿着毕业证的当天,买了回家的车票。
6.没有人比童欣然更爱我
在伤害中成长起来的女子,处处都稳妥了许多。安静踏实,找了份安稳的工作,接受长辈的建议,去见那些品质好性格好的男子。
已经忘记了童欣然。家搬了,曾经的院子已经不复存在。偶尔想起他来,也只是年少的一些记忆,更多是觉得陌生。觉得只是个在行为上让年少的我动心的男孩。可是他有什么好呢?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受过好的教育,行为不羁,不稳妥,不成熟……相对于感情而言,他的这些特点,无疑都是致命的。我开始坦然,当初的喜欢,不过是年少的冲动罢了。
春天,在父母的引领下认识了嘉良。30岁的男人,读过很多书,事业小有成就,眼神干净,笑容温和,也英俊,行色从容。
没有什么过分的心动,可嘉良第一次牵过我的手握在手中的时候,心里还是充满了一种踏实而温暖的喜悦。很确定,跟着他走,会是份幸福的生活。
婚期定在春节过后,因为情感终有所依,又被宠得无微不至,我胖了一些,有点幸福小妇人的味道了。
婚礼如期,按照风俗,中午12点以前,要入嘉良的家门,所以9点便要自家中出门。婚纱被伴娘小心翼翼地拖着,走到门边,却忽然有一道身影挡在眼前。
抬头,眼前一阵眩晕。以为是错觉,个子高高的男子,站在那里,看着我微笑。
6年后,童欣然已经被海浪铸造成神情坚毅的男子,笑容却一如从前。穿西装,白的衬衣黑的领结,我从不曾见他这般的精致。
家宝,哥来送送你,按照咱们这里以前的风俗,应该是哥背着妹妹上花轿的。他说着,忽然转过去弯下身来。
所有人都愣住,我的家人,嘉良。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童欣然又站起来转回身,说,傻丫头,还等什么,再不出门就迟了。说完,他忽然像小时候那样,将我拦腰抱起,一步步抱向外面的花车。
童欣然的衣服上散发着一种崭新的气息,毫无疑问,这套衣服,是为了我的婚礼而准备。他抱着我,低低地说,家宝,原谅我,我一直知道我不是你应该寻找的归宿,你应该拥有一种平静的真实的幸福,而我有颗习惯了漂泊的心。
他伸手,将我稳稳放入车内。
车窗外,如坠梦境的我想再看清童欣然的脸,眼泪却模糊了所有的视线。我终于知道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童欣然更爱我,因为爱,他才始终走在我的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