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想做记者?”
“不知道。”
“你学什么的?”
“激光。”
“哦,那你一定很有新闻理想。”
“对不起,绝对没有。”
……
这段话已经重复过几百次、上千次,每一个人得知我非科班出身,还是学理工的,加上书没念完就跑出来当记者,都很好奇,设想我或许应该是怀着点什么新闻理想的,可是,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
开始扯淡
去年年末,退学离开学校已经4个月之久,在学的这个行业找不到饭碗的我,口袋已经空空。羞涩之下,怀着忐忑,给新闻界的某位前辈写了一封求职信,信中也重点论述这个我看来很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是我一直很想反思,我们“80后”到底想要什么?我们活着的意义何在?
这几年,关于“80后”的争论不绝于耳。在大多数人眼中,“80后”基本上能与“不能吃苦、只会享乐”、“没有追求、没有信仰”、“玩世不恭”、“没有礼貌”等等这些名词挂上钩,划上等号。总之一句话,“80后”没有确定的人生价值观和目标。
关于这个问题,我跟几个做媒体的朋友谈论过,一直不愿多言,谁要我正好是生于80年代呢?我也不是愤青,没必要为此激扬文字,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更何况本人业务上又没有做出什么突出成绩,腰板不硬,说话也自然没足够的底气!
已经接受了20年中国传统式的教育,我陷入了迷茫、困惑,为了所谓的人生、事业,大二那年,我断送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对我来说,我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每位师长都想给我灌输他自己的“成功学”,希望***后如何如何。对不起,我很倔强。
于是,我选择做了记者。
或许,我试***努力打破多年学校教育建立起来的所谓价值观、人生观,还有成功学。但眼前,我却并没有找到更好的方向,建立起新的人生观、价值观,所以,我选择做记者。
或许就是为了思考,为了寻找。如果你还想问我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做记者”,现在我能说的也只能是“我不知道,或者正在寻找中”。
借用许三多一句话,“活着有意义”。但是具体是什么意义,我也不清楚。或许就是努力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总有一种力量让我泪流满面
“我必须首先告诉您这些,您再决定是否考虑我,不然,请您放弃。”
意料之中、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老师的宽容,还有对后辈的“爱”,让我获得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就像她当年写的《南方周末》1999年新年献词,“人们曾经不再相信别人也不再相信自己。好在岁月让我们深知‘真’的宝贵――真实、真情、真理,它让我们离开凌空蹈虚的乌托邦险境,认清了虚伪和欺骗。”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内心的爱。”是的,因为爱,我留在了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因为爱,我选择了继续做记者,而不是去其他行业找“饭碗”。
因为,南方,总有一种力量让我泪流满面。
去年大年初五,正在读大四的我,因怀着对南方报业的敬意,独自一人背着行李南下广州,希望能去亲自体验一番。我想,“70后”、“80初”那一拨人,对《南方周末》和整个南方报业集团,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或许可称为一种“爱”。
那时,小子已经免试研究生,在国内读半年之后,交流出国继续读书。没有压力,反正打算实习结束后就回校继续读书。某个早上,我一个人冲进了《南方人物周刊》副主编老万的办公室。
“我们现在实习生很多,不要。”
“我一定要实习。”
“那你给我看看你的简历,还有作品?”
“大过年的,孤零零的一个人拎着行李挤绿皮火车南下,什么都没有带,不好意思。”
“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学什么的,新闻吗?”
“不是,理工科,通俗地说是激光。”
“你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走。”
……(此处省略1888字)
老万很费劲地找出很多理由,滔滔不绝,我依然死皮赖脸,其实那时候紧张得差点尿裤子。最后,他还是成了我师傅。因为老万曾经也是《南方周末》的老记者,他心里也怀有那份“爱”。
停止扯淡
好的,不再扯淡,说正经的(南方都市报的内刊就是《正经》)。
小子生于书香门第,父亲从小对我期望颇高,可是我并不争气,不能按照他的想法读完硕士念博士,最后再去修个博士后,走出校门后找到一份舒服、稳定,却又高薪的工作,云云。我能理解父亲的苦心,只能说我太叛逆,也太倔强,“老爹,对不起”。
如果我不这么自卑,不这么倔强,或许,人生将是另一种轨迹。但是,选择了,就别回头,默默前行就是。
《南方人物周刊》如同一块沃土,浸泡其中的80天,让我如痴如醉,眼界大开,老师们的敬业,对新闻的执著,让我汗颜,以前在学校,虽说是读书,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混日子。师傅的敬业,让我无颜以对,在我眼中,除了新闻他们好像什么都不剩下(家庭除外)。活得是那般地纯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新闻理想。
带着不舍,5月底回校做论文、答辩、毕业,接着读研、强化法语,一切顺利,按计划去年圣诞节前后将飞往巴黎。快办好护照的时候,我开始犹豫,到底是读完研、以后顺利拿高薪,还是回广州,在南方继续“读研”(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急于汲取知识、思想的学生,打算用两年,在南方读一个没有文凭的“新闻研究生”)。
因为种种,十分不舍退学,其间回了一次家,又偷偷跑回了学校,最后离开校门那一天,从睡梦中哭醒来,我其实没有想的那么坚强。
再次感谢《南方人物周刊》,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又一次收留了我。没有薪水,只是增加工作经验值。
退学,家里反对,我也一直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只好从朋友那借钱度日。经济压力很大的时候,我也曾想,“没钱,坚持不下去,大不了找份其他的工作先糊口”。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读书已经半途而废,选择了大家看来很辛苦、但却能给我充实的记者行当,再一次半途而废,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认准了一个事情,一定要做到,或许我有时候有点“偏执”。
在师傅的“逼迫”下,我开始找工作。接下来一个月中,我也逐渐认识到,做新闻仅有一腔热血远远不够,需要有基本功的训练和积累,这点我很匮乏,所以,从长计议,现在继续做杂志未必是好事,去都市报锻炼或许更好。
这样,才有了今天在南方都市报的工作、学习,乐在其中。
路在脚下延伸
前辈问我,你对自己将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好好干几年记者,如果开心,就继续,不开心,再忍受,实在不能忍受,再说。不过,对于外资进入、资源重组、媒体作为社会第四力量的作用日益突出、***府对言论边界的不断拓宽,我对中国的媒体未来很有信心,给我机会,我更愿意在这行干一辈子,一辈子就想好好干一件事。”或许,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规划,一生做媒体人。
这是后话,也是大话,听听即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畜使”,在南方都市报的日子里,每天到处找线索、采访、写稿,总之一句话,很累,睡眠严重不足。想想以前在“人物”的日子里,每天睡到自然醒,实在是流口水。
不过,来南方都市报之后,有几幕却让我十足温暖。一次是因为李红霞,广州火车站那个被人流践踏而死的小女孩。那时候,我已经失业,正在回家与留在广州过年之间犹豫。当报社的朋友告诉我,火车站广场踩死人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去火车站广场蹲守了三天,决定“替”李红霞走完后面那段路。为此,我特意去买了件羽绒服。几位老师一再挽留,希望我留下过年,我还是一贯倔强地道了声“再见”,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带我的老记者杨昱虽然有“禁令”在身,却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我们俩,白天跑当天的突发,晚上继续努力找突破口。为了突破,让核心的消息源开口,杨昱决定请他喝酒。酒量不行的我,为了让自己过会儿还能清醒地做采访,这口刚喝完,调头就偷偷跑去厕所呕吐了出来。突破、采访完跟李红霞结伴挤火车的表叔之后,那晚,我流着泪写下了6000多字的初稿。其间,在MSN上跟老万说,“我不想干记者了。”这是我第一次向他低头。
稿子写完后,本以为发不出来,也就没有再花时间打磨。因为报社的节奏太快,每天都有许多新任务。当中央***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在抗雪灾表彰大会上表示,“我们要记住这个小姑娘”,南方都市报的领导们再一次表现出非同常人的胆魄,决定刊发这篇稿子。虽然,也留下不少遗憾,例如时间太紧,当天下午需要重新采写导语,正文部分来不及修改,编辑只好直接大幅删减。但是,当看着小样印出来的时候,我又一次被南都这个团队所感动。
南方报业的前辈们用悲天悯人的情怀、铁肩担道义的气魄、对真相的不懈追求,成就了南方报业今日的辉煌。而我们这些新兵,现在拥有的只是热血、拼搏,还有对知识、正义的渴望。我不敢去妄言,“80后”如何如何优秀,从身边的几个朋友看来,我们这一代不是某些人想象中的没有理想没有责任,我们不用将责任、奉献、吃苦挂在嘴边,我们这些被宠坏了的年轻人,都在默默努力!
我更不敢说,将来某天我们能超越前人,但是我们会踏着前辈们留下的脚印,让路在我们脚下一直延伸。
“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们心里。为什么我们总是眼含着泪水,因为我们爱得深沉;为什么我们总是精神抖擞,因为我们爱得深沉;为什么我们总在不断寻求,因为我们爱得深沉。爱这个国家,还有她的人民,他们善良,他们正直,他们懂得互相关怀。”
(作者为南方都市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