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岁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静静的电影院里,数千年前的羁旅怀乡之音似乎正从屏幕上悠然飘落。那梁国的小兵早已厌倦了行伍,于是在一场两败俱伤、尸横遍野的伏击战之后,他以诈死这种懦弱的方式得以爬出成堆的尸体,独自驾着车马踏上了归乡之路。彼时,他的梦想不过是五亩良田,他的烦恼无非是种瓜还是种豆。面对无休止的战争,他不想再重复哥哥们马革裹尸的命运,宁可背上逃兵的恶名,也要保留一份希望,去过自己梦想的生活。
可是他的逃亡注定不会平静――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早已没有了什么安宁平静,也尤其因为:他意外地俘虏了卫国的将***。高傲的将***自然看不起这样的小人物,战败的他宁愿一死也不甘受辱,但他已成为小兵的战利品,成为小兵回国邀功、换取五亩良田的凭证,生死并不由他。小兵不识将***的美玉之贵重,更不奢望太多的土地,他只想要梁山下的家园,一片油菜花田便是他终生迷醉的桃花源。眼看多次反抗和逃跑无效,受伤的卫国将***只得跟着这位满口“挺好的”、归心似箭、安于平凡的小兵,艰难地前往他的目的地。
战乱荒芜了田园,千里无鸡鸣的郊野令人心惊。一个流离失所的美丽歌姬盗走了他们的车马,而另一群难民则夺走了他们仅有的食物。将***沉默着,渴望着一个有尊严的死亡,小兵却快乐地哼起了归乡的小调。但苦中作乐很快也成了奢侈,将***的弟弟正四处打探兄长的下落,王位之争早已导致祸起萧墙,兄弟二人不能容。刀剑、血、蛮族、兄弟……在经历无数生生死死的磨难之后,小兵在最后一刻推走了将***坐着的小舟,独自走上梁国的码头。将***回国继位为王,小兵上岸,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是《诗经》里描述战士征战归来的句子,如泣如诉。
秦国的大***早已彻底毁灭了小兵的祖国和家园。他们用剑指着他说,只要你投降,就饶你不死。他愣住了。千里归乡路,回来时家园早成了一片废墟。谁还记得离乡时的那个杨柳依依的春天,谁还记得开满油菜花的五亩良田!路上再艰苦总还是有盼头,归来的一刻却是真正的绝望。
梁国没有亡!他在码头大喊。与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同时,小兵与他朴素又奢侈的梦想一同被秦兵万箭穿心。恍惚间,片尾曲响起,一场喜剧,最终以无边无际的悲伤谢幕。
没有家国大义,只有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卑微梦想。然而,干戈虽因少数人利益而起,却无可避免地使无数的无辜者蒙难。踏破了铁鞋,谁知早已失去栖息之地。干戈不息的乱世,回响着多少小人物的悲歌,数千年前,《诗经》中一曲《采薇》道尽了行役之苦。春日的杨柳是家园的永恒记忆,严寒中的雨雪霏霏却是战后家园的本相。和平是普通人永恒的梦想,如此简单朴素,竟未曾实现过。
反映战国的影片事实上是没有什么悬念的,秦国自然是永远的胜利者。只是这部影片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审视历史的视角,那些被历史车轮无情碾过的小人物们,以一种幽默的方式,诠释了人世间最深切的悲哀,体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一曲长歌,一个小人物卑微的一生。从杨柳依依到雨雪霏霏,即使心痛,也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