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在这一刹那,将自己最美好的背影留在他的眼神里,之后,相别于江湖,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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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薄暮,天气还有几分炎热,何月晴开着红色mini cooper穿过繁华街道,包里的iphone4叮了一下。一条短消息提醒:好友微博有更新。
何月晴信手点了,是林生,他只发了一句话:“你还好吗,我很担心。”
何月晴的心,骤然一顿。今天下午的中层会,主要议题是公司的人事管理。何月晴作为公司的HR,好像一下成了众矢之的。新招聘的这批员工学历虽然够高,可实践经验不足,实习期间漏洞百出,市场部和后勤部都对此提出了质疑。
何月晴很愤怒,看着侃侃而谈的市场部和后勤部负责人,她真想质问一句:当初招你们进公司的时候,不也没有实践经验么,为什么公司可以给你们成长空间,却惟独不能给现在的新人一个发展平台。
在何月晴眼中,这次招聘的三名实习生,都是好苗子。不过有人不这么认为,今天的会议上,就有人专门拿林生的普通本科学历说事。何月晴好不恼怒,是,她承认,当初选择林生,是有以貌取人的倾向,不过,林生的求职VCR连老总都直夸好,现在怎么轮到这些人来论短长。
冲动过后,何月晴又有点后悔,因为一个林生和大家动怒犯得上嘛。她觑一眼微博上林生的头像,他像极了年轻30岁的黎明,高高的个子,腼腆的眼神。何月晴20岁时疯狂粉过黎大天王,只是后来,50岁的黎明演了梅兰芳,她的心里才骤然滚过阵阵悲凉,那么风华绝代的偶像原来也会老。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遗憾,所以,当初她才这样力排众议地留下了这个实习生。当然,留下林生,也不仅是为了自己,人力资源部的小姑娘,哪个不是满眼桃花兴奋不已。林生报道第一天,本部门的小姑娘们一天完成了两天的工作量。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更何况搭配的还是个美男,何月晴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万般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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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她欣慰的是,林生虽然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他并不是职场菜鸟。从上班第一天,他就将人力资源部的所有同事打点了个滴水不漏。
何月晴桌上,是一杯散发淡淡幽香的绿茶,林生笑嘻嘻:“是我故乡的特产,清明后的头茬茶,和您的气场很匹配。”
氤氲的绿茶芬芳让何月晴精神一振,再回身,林生已经一溜小跑地替几个小姑娘下楼买早点了,有英俊有型的小马仔鞍前马后,人力资源部的一干丫头都嚷着是madam何给大家的最给力福利。
何月晴微笑着垂头品杯中的绿茶,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渴望自己能再次回到明媚的20岁。如果时光穿梭机能让此刻的她回到青春正好的年纪,那么,她眼中的林生,是不是会有大不同?
一边想何月晴一边兀自笑骂了自己一句:做什么美梦。
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幸福的女人有两个含义,一是生活安稳,一是心不安稳。何月晴用舌尖卷起一枚翠绿的茶叶,轻巧地贴在手背上,瞬间清凉霎时沁满了心房。她的生活无疑是安稳的,但是,她的心呢?
这个问题,她和老陆探讨过了,当然,不是说自己,而是借着那部老电影――《廊桥遗梦》。她和老陆探讨弗朗西斯卡的外遇,老陆一句话盖棺定论:“***寂寞,分明是这个女人生活安逸清闲生出了之心。”
何月晴不同意老陆的说法,作为同龄女人,有些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可以看见弗朗西斯卡的寂寞。那些时候,老陆或者在应酬,或者去攀岩,或者就是静静地坐在她对面上网,他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心中的寂寞还是无所顾忌地疯长起来。
结婚十年之后,她和老陆很少沟通什么了。她忙,他更忙,一个是五百强企业的HR,一个是时尚杂志的副主编,两个人俱是社会精英,但圈子却偏安一隅,缺少交集。
不过,这好像并不妨碍爱情的流量。用老陆的话说,我们是提前到了看细水长流的阶段。老陆的杂志做过一期专题,爱情的寿命,无数数据得出的科学结论是,爱情的最长时限不过是三年,接下来,维系两个人感情的就是亲情和惯性。
这样的亲情和惯性,何月晴很有体会。父母病床前老陆的一勺羹,加班失眠时老陆心疼安慰的眼神,还有,睡觉时他被她抱着的胳膊,以及出门时那个必报平安的电话。
她一直认为,中年的围城中,自己算幸福的那一个,事业有成,老公忠诚。
但是,好像还是有什么缺憾,生命平缓得好像一条安静的大河,没有波澜,也没有什么风景,很多时候,何月晴会有私密的小渴望,如果有哪只船突然蹿进这条河流里,那会有怎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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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何月晴这样清醒理智的女人来说,这样的小念头,永远也只是念头而已。太幸福的人生总免不了得瑟,每当她觑见林生那张英俊的脸有片刻走神的时候,她总是这样耻笑自己。
为了不给自己太多得瑟的机会,当林生向自己献殷勤的机会过于频繁的时候,何月晴选择了淡然以对。
可是,老天好像有意要考验她的意志。
那天她正和林生布置一项工作,公司副总探头进来:“何月晴,老总让你立刻飞广州一趟,那边的子公司好像有什么紧急问题需要处理,对了,别忘带一个副手,事情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何月晴立刻准备,文件还没收拾好,林生推门进来了:“何姐,这次广州,能带我去吗?”何月晴一凛,正想找借口回绝,林生再次低低地恳求:“我还没去过广州呢,而且,这也是一个我好好学习业务的机会。”
其实带谁都一样,但是,带林生,何月晴有犹豫,不过,工作紧要,她挥一挥手:“出发吧。”
去机场的路上,林生一直很兴奋。
可飞机刚起飞,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了。让何月晴哭笑不得的是,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时,林生竟然像个女生似地尖叫着死命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开始以为他有意搞怪,但看到他额角大颗的冷汗,才晓得林生是真的恐惧。林生这时也说了实话,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头晕目眩得简直要昏了。
没办法,为了安慰他,何月晴只好一直借自己的手让他握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特殊的悸动从他的手指传到她的手指?何月晴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是,飞机都平稳落地了,她的手,还一直放在林生的手心里。有那么一个刹那,她好贪恋好不舍他手心那细腻的温度。
而林生,好像也晓得了她的心,出了候机室了,手还一直那么看似随意地牵着她。何月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岁,迷迷糊糊地被人牵着走,真恨不得一辈子都这样软弱与甜蜜。
去子公司的出租上,何月晴电话响了。她愣怔一下子迅速从林生那里抽出自己的手,到电话讲完,她完全清醒过来了。
接下来那几天,工作很忙,但无论多忙的工作,都填补不满何月晴的心了。尤其是到了寂静的午夜,她既恐惧又盼望,床头的电话会突然的响起来。
但是,三天的流程结束了,林生没有任何过火的举动。倒是老陆,电话里柔情蜜意:“老婆,我感冒了,好想喝你煲的猪手汤。”何月晴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一边从落地窗里看出去,赫然的,她看见了林生,他正和一个长发女孩儿立在酒店外的街道上,亲昵地说着什么。
何月晴心中的空落,一下子地遁了。她看着落地窗倒映中的那个中年女人,忽然苦笑,难道她真当自己是弗朗西斯卡了?呵呵,即便她是,林生又岂是罗伯特•金?
回程的时候,她没有征求林生的意见,直接给他定了火车票。
看得出,林生很意外。何月晴的解释很得体:“我可得为你的健康负责。”不过,当她一个人上了飞机,三千万米的高空上,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份控制不住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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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回程没有同行,可就因为飞机上的那场小暧昧,何月晴总觉得,现在林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了什么不一样。
那感觉就像,就像他们之间多了某种不为人说的秘密。
像今天,他大约是听到了什么,竟然就在微博里,这样公开的示好。要知道,她的微博,关注她的同事和朋友,不止林生一个。
果然,车子还没到小区,好友Lisa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她是老总的助理,也是何月晴的贴心死***。
她也看到了林生的微博,“嗳,老何,咱一把年纪了可不能在小色男的阴沟里翻船啊。”何月晴心中一暖,只有真正的关心自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直接。
不过,Lisa的担心多余了,何月晴从来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她从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男人,慕恋灵魂胜过鲜美的容颜。说到林生的殷勤,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份不着痕迹的暧昧意味着什么。
林生和另外两个实习生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虽然林生表现一直不错,可他的学历短板谁都看得见。
所以,有时候,何月晴觉得自己也能理解林生这种仿佛溺水之人死抱住一块浮木一样孤注一掷的任性。
而她呢,众人眼中虽然一直是理智冷静的职场“白骨精”,可她的内心,即便八十岁也会住着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儿。年华渐老,激情成昨,一切都安稳了,可金黄的秋天里,她偶尔也会渴望着一个小女孩儿童话。为了这个童话,她留下了林生的档案。很多时候,将他想象成20几岁的黎明,将自己想象成大梦得逞的那个狂热迷恋着星的容颜的小女孩儿。
但是,也仅止于此。何月晴内心已经有了决定。
决定实习生去留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何月晴穿了新款克莱迪尔的粉红裙装去公司,进电梯的时候,正碰上林生。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林生目光热切地望着她,出电梯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用手帮她理了被电梯门夹住的裙角。何月晴心中的小浪头,一下一下地砸下来,她回头一笑,转身去会议室,尽力将脊背挺得笔直。她愿意,愿意在这一刹那,将自己最美好的背影留在他的眼神里,之后,相别于江湖,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