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传奇的婚恋结局既受作者“不平失意”、“热衷功名”的创作心态及风流的士子品行的影响,又受当时社会风尚、门阀制度等影响。故而多以分离作结。
关键词:唐传奇 婚恋结局 分离
唐传奇是中国古典小说走向成熟的标志。“唐三百年,文章鼎盛。独诗律与小说。称绝代之奇。”由此可见把唐传奇与代表唐代文学高度成就的诗歌并肩称奇,显示出唐传奇的繁荣昌盛及对后世文学影响的深远。
唐传奇渊源于六朝志怪。如鲁迅所云:“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唐传奇成就特异的原因之一即是题材已从搜奇记逸的鬼神志怪转向反映现实的人生之奇,而其中尤以爱情婚恋类传奇的成就及其影响最为显著。以分离作结的婚恋传奇主要有元稹《莺莺传》、蒋防《霍小玉传》、皇甫枚《三水小牍・飞烟传》、沈既济《任氏传》、房千里《杨***传》等;以团圆作结的婚恋传奇主要有白行简《李娃传》、李朝威《柳毅传》等。婚恋结局以分离为多,从而反映了传奇作者的创作心态及社会风尚、婚姻制度等方面的渗透影响,本文着重对此进行探讨。
一、文士的创作心态。
鲁迅指出:“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婉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传奇作者有意识地进行创作是推动唐传奇走向成熟的重要因素。而这一创作群体主要是文士。
不平与失意是士子心态的重要体现。韩愈提出了著名的“不平则鸣”的思想,指出物受到压抑不得其平时就鸣叫,人亦如此。这种不平触动于心,发诸于文学。文学成为作者不平与失意情感的反映。“学而优则仕”是封建时代的士子多年寒窗苦读的追求目标与共同理想,虽然科举为寒士打开了仕进的大门,但最后能榜上有名的并非多见,而真正要想登上高位还需要当朝权贵的援引和青睐,所以士子们把宦海沉浮之不平写进传奇。同时,在***治压抑的环境中,士子们怀才不遇的情形与薄命红颜的命运悲剧颇有相似之处,就像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把琵琶女引为同调,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白居易的失意是官场***治的失意,琵琶女的失意则是情场婚姻的失意。两者分属不同的社会问题,但是两者都是人生失意的展示,这正是文人命运与妇女命运的相通之处。而且,借美人香草自比自身际遇的创作手法由来已久。传奇作家也继承了这一创作手法,在展示女性悲剧命运的同时。寄寓了士子的自我哀叹。
二、风流的文士品行。
唐代的文士们由于生活在较为开明的时代,所以社会压力较轻。注重诗赋、追求巧丽的科举之风也助长了文士的浮华习气。杜牧《遣怀》诗云:“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正展示了当时文士狎妓风流、轻浮薄幸的浮华放荡之气。这使得文士忽视个人品质修养,在生活、感情上趋向风流薄幸。重貌而轻情,对爱情婚姻缺乏责任感。这种品行表现在传奇的创作中。即是艳遇的情节安排与轻薄的言行举止,固然导致分离的结局。如《莺莺传》中的张生。他对莺莺的抛弃诚然有封建礼教束缚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始乱终弃的薄情轻浮。他一开始痴迷于莺莺的“颜色艳异,光辉动人”,为达到他的,便用贿赂红娘、以诗赋取悦莺莺等方法打动莺莺的心,而在莺莺委身于他后,两度离开莺莺。而后对于莺莺哀婉的信他却“发其书于所知”,见其炫耀风流韵事之行为。尤其他最后污蔑莺莺为“妖孽”来为自己的“忍情”作辩护,显然是对情感极端不负责任的表现。又如《霍小玉传》中的李益知道小玉为情所困。也不愿再会见小玉,其负心亦是对爱情缺乏责任感的表现。
三、攀附高门的社会风尚。
婚姻与仕途,是封建社会文人士子人生的两大要义,“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所谓名家女。当是出自高门,唐时以崔、广、李、郭、王为五大高门姓氏,文士以不娶高门女子为人生憾事。
攀附高门作为一种社会风尚,带有极其明显的功利色彩和***治目的。文士大多出身寒微,所以,把仕途显达的希望寄托于高门,企***通过联姻的方式依附权贵,婚姻因此被视为通向宦达的阶梯。《霍小玉传》中的李益正是舍弃寒女而别婚高门的典型人物。小玉出身卑贱,故而提出厮守八年的渴求:“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室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但李益不给她以满足愿望的机会。因为李益深知高门卢氏对他仕途发展的重要性。是与***门女子厮守还是另娶高门?真是“婚仕之际,乃为士大夫一生成败得失之所关也。”李益若娶小玉,必然无法挽救处于衰败中的陇西李族,势必成为整个家族乃至社会的叛逆者,所以,最终李益只能抛弃小玉而迎娶高门卢氏。李益对小玉并非完全无情,小玉死后,李益恸哭哀伤,婚后也常“伤情感物。郁郁不乐”。而是在情感与理性之间进退维谷,正像很多士子一样,在仕途来成时,他们渴望真挚的爱情,而当爱情成为仕途上的阻碍时,“绝不允许、绝不愿意因婚姻而连累仕宦。一旦恋爱婚姻对象有可能妨碍其前程,那就不管对方和自己将如何痛苦,他们也会坚决斩断情缘的。”
四、封建门阀制度。
攀附高门的社会风尚是建立在封建门阀制度上的,据《唐律疏议》规定:“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色类”即是指等级属性,这就明文规定同一等级的人才能通婚,对良贱之间的婚姻是禁止的。这种婚姻制度必然对现实中的婚恋起到规范的作用。唐传奇中的婚恋作品多以悲剧为结局,导致这种结局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门第观念。小说中不幸的男女主人公也成为门阀制度的牺牲品。正如小玉与李益虽是郎才女貌,但李益是文士属于良人阶层,小玉是***妓属于阶层,两人色类不同良贱既殊,注定了小玉要被李益抛弃,两人分离的悲剧正是门阀制度造成的,
纵观唐传奇作品,男女之间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青梅竹马,多是自由恋爱,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其做主?所以,他们的自由爱情受到门阀制度、封建礼教、仕途诱惑等严峻的考验,演绎了一幕幕曲折动人的悲欢离合故事。其中尤以女性对爱情的追求与渴望表现强烈,如《杨***传》中的杨***殉情而死,又如:《步飞烟》中的步飞烟因与情人相会,被丈夫粗鄙之人武公业发现后,鞭打至死,飞烟死前云:“生得相亲。死亦何恨。”飞烟以死相抗表现对爱情的忠贞,正是对扼杀人性的封建礼教的控诉。传奇作品通过多种艺术手法对封建礼教、门阀制度进行批判,结局多为分离正是社会现实的反映。
而团圆结局的婚恋传奇则从另一方面反映社会现实、文化风尚等。如:《李娃传》叙写李娃本为长安倡女,后却作了高贵的国夫人;荥阳生则从世家公子沦为挽歌郎,又至乞丐,后应试高中。二人最终也结为连理。造成作品团圆结局的原因之一是《李娃传》取材于民间的《一枝花》,是文人创作与民间说话相结合的产物,故而以团圆作结以满足人民的美好愿望;其二是荥阳生最后应试高中,获得让封建制度认可的身份,人们自然就对其“非礼”的婚恋行为持宽容理解乃至支持鼓励的态度,使二人的婚恋为世人接受,故而由荥父主持成婚:其三是李娃相夫持家有道,“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持孝甚至”。这就为李娃带上了被封建道德所褒扬的光环,使她亦被社会认可。
《柳毅传》是人神遇合的故事,结局美满,落第书生柳毅与龙女结成美眷,长生不老;而《任氏传》为人妖故事,以任氏为犬所毙作结。不同结局的原因应归之于宗教因素的渗入。道教认为,神仙度人得长生,妖鬼害人致猝死,所以崇慕神仙,恐惧妖鬼,成为道教对人们施加影响的一种普遍观念。庸传奇的创作也受这种观念的影响,这成为人神故事和人妖故事结局分化的重要原因。因为羡慕神仙,与其交往充满美好,还可成仙。终与其团圆:因为惧怕妖鬼,在与其欢会后,终将分离。
唐传奇婚恋题材的作品在作者不平失意的创作心态及风流薄幸的士子品行的影响下,表现出凄凉哀怨的悲剧色彩。同时,崇尚高门、重视礼教的社会风尚渗透到婚恋传奇中。赋予其结局深刻的悲剧根源。
伍微微:贵州安顺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