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音像店,又听到了那首已烂记于心中的《笑忘书》,不禁心里一战,是流星划过的一瞬,带着隐隐的不安。
我回头看了眼那张很大的海报,是的,那双涂着彩色眼影的眼睛似乎在向我传递着什么,我说不清楚。我一直很欣赏《寓言》那张专辑的封面,浓厚中掺杂了一些神经质,空灵而又并非清澈,显得暧昧不清,就像世纪末的最后一幅油画,笔触很浅,但很用心。
我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寓言》,喜欢王菲,好友言翡总是对我说,王菲太妖艳了,不够清纯。我常常是默默无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无法表达我对王菲的感觉,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孤独的女人,寂寞的,又是安全的。
自己不是很喜欢听歌,但却情愿在一个夜阑未尽的清晨坐在房间里,把音响开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极限,静静的,傻傻的,不干任何事地去听王菲的歌。那种感觉是很难表述的,仿佛刹那间自己就可以飞起来。一如我常在浓重的黑夜里独自倾听钟表的“滴答”声,听它有些罪恶地沉重地敲了12下,随后一个人发狂地在一个色调灰暗的本子上誊抄王菲专辑里的歌词,用一支银色的水笔,写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字体,去表现那些在白天无法表现的心情。然后很自然地在结尾写上自己的名字―赠“丁梵”。这时候的我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可以想像落日时的黄昏,想像昔日的蝴蝶花,想像自己只是一个18世纪的落魄女子,总是在期待一生的幸福,但却被幸福欺骗了一生。
结果自己哭了。梦醒了发现还得面对现实,一种无奈的哭泣。
自己一度被别人认定是很幸运,我却不知自己是不是不懂得表达,是不是麻木不仁。该发泄的不懂得发泄,不快乐时却强牵起脸旁有些僵硬的肌肉,妄想在嘴角边画一道漂亮的弧线。有时候,眼泪也不懂得流了,眼涩的时候,总是对着阴霾的天空感叹道:“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啊!”
别人总认为我是个很自信的人,其实在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带着点懵懂去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有什么资本值得自己去自信?甚至有时我都是自卑的,不知所措的。但我清楚自己不能太多地茫然,不能太多地去放纵思绪,不能太多地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它们是不容许我有时间去思考的。于是我用成绩来掩饰自己的无奈,被别人认为是很幸运;我用笑容去掩饰自己的尴尬,被别人当作是很快乐;我用自信来掩饰自己的自卑,被别人认定是很自负。就像一个女人用化妆品去掩饰自己日益增多的皱纹,掩饰得很无奈,又很上瘾。
于是那天我听了王菲的《笑忘书》。
“没 没有蜡烛/就不用勉强庆祝/没 没想到答案/就不用寻找题目/没 没有退路/那我也不要散步/没 没人去仰慕/那我就继续忙碌/……/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将这一份礼物/这一封情书/给自己祝福/可以不在乎/才能对别人在乎……”
于是,很自然地想到在一个偌大的房间里,没有灯,也没有生气,一片浓重的黑色,不是怀旧的黑色,是那种会让安静的人发狂,让疯狂的人停滞的黑色。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泛白的牛仔装缩在墙角,衣服上的每一处白色都留有“他”的气息。
女人的脸上挂着笑,是那种很凄艳的笑,如同黑夜里的最后一朵玫瑰,临近死亡的美丽。女人看着眼前摇曳着的火苗像火蛇一样扭着妖娆的身体,笑着把“他”的照片点燃了。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是一种苍白的红色。还有女人手里的“笑忘书”,那么耀眼。
我一直很难说清楚这是一幅画,还是一种印象,应该是在世纪末一瞬间的激情抑或一带而过的信念,带点模糊,就像是在雾中看风景,看得虽不太真切,却别有一番情趣。但我清楚不管是画还是印象中的那个女人一定总是坚强的,又是脆弱的。她微笑着面对一切,不管心中的伤口有多大,有多深。她总是刻意地掩饰自己内心中的无奈,固执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却把眼泪留给一个人的夜晚,留给自己已经很沉重的心灵。这种女人无法做到小鸟依人,也无法达到柔情似水,在男人面前也总是一种从容镇定的神态,不会给男人太多的征服感。当她被抛弃时,仍能坚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读自己华丽的“笑忘书”,过着自己一个人精彩的日子。
过一个人精彩的日子。是的,我一直很渴望去过一个人的日子。一个人不是没有烦恼、没有忧郁的日子,不是很快乐、很舒心的日子,但却很坦然,很自由,很真实。坦然得像面对一座冰雕似地面对自己,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总是单纯冷静的,不容许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不论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像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般直视,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可以若无其事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需要逃避。
逃避。那个女人也许也在逃避什么吧。
她涂着彩色的眼影,低调的颜色却又是可以自我保护的。她曾经在一个很冷的冬天坐在地铁里去寻找她的答案,可却发现她早已经把题目给弄丢了。于是她在那些零碎的纸片周围徘徊,徘徊。她把长发塞进大衣领子里,缩着脖子,就这样直到天亮。
或许从那天开始,当那天爱情欺骗了她之后,她就学会了把自己包裹得很紧,她怕别人看出她的脆弱。她拒绝了爱情,不是她的冷漠无情,而是因为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受到伤害,她宁愿死守着自己心中那一份对爱的痴狂,也吝啬得不愿再把它分给另外一个人。她不能保证另外一个人也能像自己一样去细心呵护这份玲珑的感情。
可是那天,我的生日。我趴在操场的铁丝网上在数太阳漏下的斑迹,言翡很意外地递给我一张唱片,王菲的,知道你会喜欢。然后她笑了,她含笑的眼睛里照出我失措的表情。我看见阳光在塑料包装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刺得眼睛有些痛,但很好,我流泪了。
我开始更喜欢王菲,更喜欢她的《笑忘书》。我开始固执地认为王菲就是那个女人,倔强的,无奈的。我不是天真,也不是不知道娱乐圈的肮脏。我只是觉得当一个人了解到自己所热爱的东西也许并不如自己心中一般美好的时候,宁愿守着自己心中的那份圣洁,也不要揭下它的面具,追溯下去,否则,自己会很心痛的。那是一种在我们还是孩子时就尝过的痛,当我们心爱的玩具被父母丢掉或被好友弄坏时的痛,只不过这种痛还能补偿,而那种痛一旦兴起就不会改变。
我已经到了讨好自己的年龄,我已经懂得了怎样遗忘,怎样不让自己受伤。从前的丁梵已随风飘逝了,如今的自己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好听歌,好好快乐,好好在忧郁的时候看自己给自己的笑忘书,好好地知道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人是爱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