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引言
艾德加·艾伦·坡(Edgar Allan Poe)是19世纪美国著名评论家、诗人、小说家,提倡“为艺术而艺术”,宣扬唯美主义,神秘主义。《乌鸦》(The Raven)是他的经典诗作,代表了艾伦·坡的艺术主张和诗学观念。这首诗形式优美,音乐性强,读来给人以深刻的情感共鸣。因此《乌鸦》的研究和翻译在国内不可尽数。诗无达诂,译无定本,在《乌鸦》的汉译版本中有很多优秀的作品,其中曹明伦先生的译作是广泛受到好评的作品之一。
诗歌翻译的最高境界是达到内容和形式的高度统一,意美、音美、形美浑然一体。笔者认为曹明伦先生所译的《乌鸦》已最大限度接近了这一标准。本文将从意达、音美、形似三方面对曹明伦先生的《乌鸦》加以品评。
二、 意达
作为美国哥特文学的大师与先驱,艾德加·艾伦·坡的作品都充满了哥特式的神秘恐怖色彩。而《乌鸦》一诗又是他诗学观念的代表。在一个阴森的风雨之夜,忧郁的男子独自在一个幽闭而狭小的房间中思念他逝去的爱人。屋外寒风呼啸,黑夜神秘可怖。突然,主人公的哀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乌鸦就这样被引入视野。男子以为来自黑暗的使者可以给他带来冥界爱人的消息,却被乌鸦以回环往复的同一个词“永远不再(nevermore)”推进了无以复加的悲伤的深渊。
形容词的使用在烘托气氛中是必不可少的。在开篇第一句中,作者艾伦·坡就叠加使用了三个形容词“dreary”“weak”“weary”,头韵及尾韵交错使用,读来一唱三叹,使人心生压抑忧郁之感,曹明伦先生将这三个形容词的意思翻译为了“阴郁”“慵懒”和“疲竭”。“疲竭”在汉语中并不是一个固有的词汇,笔者猜度曹明伦先生将“疲惫”和“衰竭”两个词合二为一而成,疲竭恰好契合“weak”和“weary”的意思,且和前半句的“子夜”共押“ye”韵,有开篇长叹的效果。
随着诗篇的展开,原作者艾伦·坡展开了他天才般的铺陈。在《作文哲学》(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一文中,艾伦·坡对他对《乌鸦》的创作加以解释时说,重复一个词或者在音韵和意义上类似的一组词,有助于加深诗篇的气氛和基调,因此他决定采用叠句,保持相同的音韵贯穿全诗始终。从《乌鸦》整首诗来看,作者将他的创作观念完美的运用在了诗中:
首先,全诗18节,均以“more”结束,其中表否定意的“nothing more”和“nevermore”各出现了6次和11次,唯一出现非否定意的词语“evermore”是接在有否定意义的“nameless”之后的,达到了每节意义上惊人的连贯,让人在读诗时,心一点点随男主人公沉下去,直到悲伤的极致。
汉语中很少有一个字能代表一个完整的意思的情况,因此要达到艾伦·坡对每节用相同的音结尾的效果是几乎做不到的。曹明伦先生在翻译每节的结尾时,将“nothing more”翻译为了“别无他般”,将“nevermore”翻译为了“永不复还”,将“evermore”翻译为了“直到永远”,均押“en”韵,可以说是做到了最大程度上与原作相似。同时,曹先生将这三个词都浓缩成了四字格词语,显得音节和谐,整齐均匀,容易引起感情上的共鸣。
此外,原作者艾伦·坡大量使用了近义词,例如,仅为了表示“说出”的意思,作者就用了“mutter”“whisper”“quoth”等十多个不同的词语,这对翻译者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挑战。曹明伦先生凭着出色的汉语言功底,也用了相对应的“嘟喃”“嗫嚅”和“答曰”等十个不同的表示“说出”的汉语词。
为了应和原作中如“Tis”“the morrow”“of yore”“art(you are的古用法)”等古英语或文学用词,曹先生在翻译时非常注重文字的选择,如将“the morrow”翻译做“翌日”,将“the beating of heart”译为“心儿悸跳”。这样的例子很多,《乌鸦》译文整篇都充满着浓浓的文学意味,译文本身就是一首优美的诗歌。
所谓意达,就是译作可以如实传达原诗的情趣,内容和风格信息。曹明伦先生翻译的《乌鸦》忠实的表达了原诗的内容,气氛和风格。可以说是一篇达意的典范。
三、 音美
艾伦·坡在诗歌创作中非常重视诗歌的音乐性。在《诗歌的原理》中,他提出诗歌是“用韵律来构建的美”。在诗歌中,音韵美是表情达意的重要媒介。诗人用优美的富有音乐性的语言向我们呈现回环往复的感叹,跌宕起伏的故事,以及难以排遣的心绪。
在《乌鸦》一诗中,作者艾伦·坡使用了大量的头韵、尾韵等句内韵,读来如泣如诉。曹明伦先生的译作中也有很多句子很出色的完成了句内韵的排布。例如第三节的第一句,原诗为“And the silken sad uncertain rustling of each purple curtain Thrilled me—filled me with fantastic terrors never felt before;”
其中“silken”“uncertain”和“curtain”以及“thrilled”和“filled”分别押韵。而曹先生的译文为:
“那柔软、暗淡、飒飒飘动的每一块紫色窗布,
使我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怖——我毛骨悚然;”
在曹先生的译文中,“柔软”“暗淡”和“毛骨悚然”押“an”韵,“帘布”和“恐怖”押“bu”音。将“an”韵从中分开可以起到强调作用,强调毛骨悚然的程度。
从整个诗节来说,每个诗节分别为a b c b b b 的韵式,曹先生的翻译版本,除了第一节,第四节和第十六节有出入外,都严格符合了这一韵式。在《作文哲学》中,艾伦·坡提到他选择叠句所用的词“nevermore”时的理由。他认为,O字母低沉而响亮,而R字母可以重读。曹先生为这一中心词所选择的翻译为“永不复还”,四个字仄平相间,轻重相间,用“an”结尾,嘴型可以张开,读音同样较为响亮。
所谓音美,就是译作尽量保持原作的韵律结构。曹明伦先生的翻译做到了与原作尽量保持相同或相似的韵律结构,读来充满着低沉的音乐美。
四、形似
所谓形美,就是尽量使译作的每行长短,每节行数,以及每行的音节数目与原作基本相同。根据艾伦·坡的《作文的哲学》中的观点,诗歌不能太长,应能一口气读完,否则读者会倦怠扫兴,也不应太短,太短的诗不易达意,引不起读者的兴趣,因此,他认为,诗歌的长度应以百行为宜。《乌鸦》一诗就是108行。为18诗节,采取八步扬抑格。具体来分,每节的第一、三行为八音步,第二、第四和第五行为七音步半,最后一行为三步半。八音步使得诗行较长,好像主人公就在向我们诉说着自己的哀思,娓娓道来,因此并不显得冗长,反而加深了感情的表达。
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提到“中文诗每顿通常含两个字音,相当于英诗的‘音步’(foot)”(朱光潜:179)。曹明伦先生翻译的《乌鸦》一诗,每行都基本围绕18个字,基本符合了原诗的长度和节奏,长短句相结合,读起来像读一曲咏叹调。
在原诗中,作者大量使用了破折号,有时是语气和意思的延续,有时又是语气的转折。曹明伦先生在翻译时保留了这一点,同时在原诗没有破折号的地方也加译了破折号。如第一节的第一句,原诗为:
“Once upon a midnight dreary, while I pondered, weak and weary,
Over many a quaint and curious volume of forgotten lore,
While I nodded, nearly napping, suddenly there came a tapping,”
曹先生译为: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擂, ”
这是文章开篇,男主人公心中凄楚,百无聊赖的独自翻着书,时间仿佛停滞了,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引出下面的故事。原诗第二句的结尾是“lore”,这个词在发音上有一种延续性,但是汉语的“传闻”的“闻”字发音是较短促的,这里加上破折号,有一种时间上的延续感,也可以提醒读者,去体会男主人公此时半沉半醒的思维状态。
有的翻译观点认为,为了达意和做到音韵上的和谐,诗歌翻译可以不注重形似。但是曹明伦先生的这篇《乌鸦》在达意和音美的同时,做到了使诗歌的形式尽量和原诗保持一致,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高度统一。
五、总结
本文通过在文意、音韵、诗译形式以及个人认为的翻译瑕疵四个方面,对曹明伦先生所翻译的艾伦·坡名作《乌鸦》进行了品评。曹先生的译作得到了意美、音美、形美的和谐统一,诗作读来一唱三叹,回环往复,能让读者感受到原文一样的压抑阴沉的气氛,即使微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瑜,不失为一篇范文性的诗歌翻译。
[参考文献]
[1]曹明伦. 《爱伦·坡集:诗歌与故事》. 北京:三联书社,1995。
[2]郭著章、李庆生.《英汉互译实用教程》.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天津工业大学,天津 300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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