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00年到2000年,一百年间,前期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四十年代,那三十多年,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民国期间。虽然民国建立之后的三十年间,内忧外患不绝,战火烽烟不断,可正是那段期间,中国各行各业,都积极转向现代化,社会空前繁荣,并赢得国际尊敬。
先看民国时期的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当时最有名的报人是张季鸾。张季鸾主持大公报之后,提出四不主义方针:不***、不卖、不私、不盲。大公报从不把的规定放在眼里,整天发表骂国民***府的文章,1934年在南京开宴会,******大员数百,首席主客是张季鸾。张季鸾死了,归葬陕西,亲自跑去,扶棺下葬。著名报人陆铿先生,做过中央日报采访主任,发表文章,痛斥四大家族。中央日报是***报,***报上骂***领导,今天看很奇怪。可民国时期,并不少见。很生气,让人找陆铿谈了一次话,就算完事,陆铿继续做主任,別说逮捕杀头,连职都不降。
那年头,骂最有名的算是马寅初,在重庆当面撕破脸的骂,据说给关到牢里去了。这个说法是真是假,我有点怀疑,因为正是马老先生坐牢期间,他有书出版。那么他到底坐牢了没有?就算他是坐牢了,大概也是高级监狱,没有受刑,而且还可以著书出版。民主人士沈钧儒先生,也是当时专门跟国民***府过不去的主,关了监牢,那是真的,他在牢里写幅字:还我河山。看看这张照片,哪像是坐牢?坐藤椅,穿长衫,纸墨笔砚伺候,写那么大的字,挂墙上,还让人照相。马寅初、沈钧儒最后都放了,出来继续骂,还受尊敬。
说到四大家族,我很怀疑。谎话重复一千遍,不信也得信。被归做四大家族之一的陈立夫先生,跟我外祖父很要好。抗战胜利,国民***府从重庆搬回南京,我外祖父拿着中央日报的搬家费,一家六口,到了南京,租好房子,就分文没有了。正愁中饭没着落,陈立夫先生走进门来。他到新街口办事,听说陶希圣刚搬到这里,就来蹭中饭。外祖母没辙,只好炒两碗蛋炒饭打发。陈立夫退休来美国,怎么个活法?开养鸡场。
我的外祖父是侍从秘书,中***,长,中央日报董事长,可以算高干了。刚到台湾,不管多大官,中央***部和《中央日报》都不分配住房。外祖母自己出去找房子,在台北新生路和信义路买了一处小宅子。那时候这个地方只有一些日本式小洋房,空空旷旷,价格便宜,不像现在这样高楼大厦。买了房子,到《中央日报》去申请家具,只领到一张吃饭桌子,四条桌腿,上面架个木板,加四把折叠木椅,不够五个舅舅每人坐一个,更没有外祖父的坐处。外祖母只好自己买回两个书桌,四把椅子,让舅舅们勉强能做功课。五个舅舅上学,每天中午放学回家要吃饭,时间紧,饭量大。外祖母每天出去排队买米买菜,经常来不及,只好买些面粉,回家煮面条。后来王惕吾先生听说了,不忍心,送两袋米来。外祖母买个大瓦缸存放,搬家几次,大瓦缸一直保存着,没有碰坏,为了留做纪念。
再看民国的学问家、教育家胡适、蔡元培、王国维、陈寅恪、梅贻琦,科学家杨振宁、李***道、叶企孙、钱学森、华罗庚,都是民国造就的人材。还有艺术家赵丹、白杨、梅兰芳、马连良、吴祖光、新凤霞、红线女、常香玉,文学家鲁迅、巴金、徐志摩、朱自清、曹禺、沈从文、张爱玲,美术家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徐悲鸿﹐总而言之,大家扳手指头数数,从民国时期之后,六七十年过去,到今天,有哪个中国艺术家、文学家的成就,能够超过这些人。连说相声的都没一个比得了侯宝林。
还有林语堂,想想林语堂那时候,不管他写什么,都能出版。这道理挺简单,先要能出版,才能出大师。我有时候琢磨如果莎士比亚、狄更斯、雨果、托尔斯泰生在中国,会怎么样?如果生在民国时期,也许还有点戏。林语堂要不是活在民国时期,他绝成不了大师。巴金、曹禺、沈从文、老舍、钱钟书、茅盾,离开民国时期那个环境,又活了好几十年,可是怎么样?
至于袁世凯,不管后来人怎么评论,但骂他***是不尊重历史。袁世凯做总统的时候,日本为窃取在中国的利益,向中国***府提出的二十一条无理要求,袁世凯绞尽脑汁,动用各种手段,并向外界透露日本要求,争取民众支持。先后历时三个月,谈判25次,逼迫日本两次修改要求。日本提出最后通牒,用支持******发动战争威胁,袁世凯才答应了日本的修正案,签署其中关于山东和南满的两条,这两条都没有丧失中国。这些史料原件据说还保存在天津博物馆内,有案可查。但是至今还是有媒体继续编造袁世凯签署二十一条的谣言。民国时期的***治领袖,至少不***,而之后很多人连这条底线都保持不住。
日本人到了华北,总想找北洋***阀出来做傀儡,没有找到段祺瑞,可是找到了吴佩孚。在大多中国人的印象里,吴佩孚是个野蛮粗鲁的***阀,其实吴佩孚是文人出身,清末登州府院试,他以第三名中秀才。后来得罪了县太爷,被割了功名,才流亡从***。也因此,他比其他草莽英雄高明许多,能力强,功劳大,很快成为统领中国半壁江山的大帅。美国《时代》周刊创刊于1923年,第二年首次刊出中国人封面,不是孙中山,不是,而是吴佩孚,称他是中国最强人。当时美国人认为,最有希望统一中国的人是他。斯大林派到中国的特使越飞,给斯大林拍电报说:从吴佩孚那里回来,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事组织:秩序和纪律极其严整,操练和训练尤其出色。九一八事变后,吴佩孚通电反对洲国。1935年日本策划华北五省自治,请吴佩孚做华北王。吴佩孚拒绝。七七事变后,日***又请他出任北平维持会会长,他不干。1938年日***把华北伪***权和伪南京***府合并为一个******权,又拉吴佩孚做中国王。吴佩孚仍旧不答应,日本人很恼火,1939年12月4日,日本特务川本少将,日本***医石田,带了卫队,到吴佩孚家,借口给他治牙病,强行开刀,造成喉管切破,血流如注,一叫而绝身殉国。1940年1月24日,吴佩孚出殡,送行队伍千人之多,北平市民自发沿途聚集,电车汽车全部停驶。
历史不应该遗忘,1942年10月初,敦促美国等西方国家自动放弃对华不平等条约,被接受了。1943年1月11日,中美、中英签订平等新约,随后西方各国陆续同中国签订新约,危害中国近百年的不平等条约自此废除。10月与美英苏联合发表四强宣言,共同担负战后国际和平安全的责任。
1943年11月18日,同罗斯福、丘吉尔举行开罗会议,主张所有日本窃夺之中国一切土地,如满洲、台湾、澎湖,均应由中华民国恢复之,会后中美英三国共同发表开罗宣言。那时候,、罗斯福、丘吉尔并列,成为反***同盟国主要领导人。
讲民国,绝对绕不开抗日战争。现代世界上,哪一个民族,比中国人对待自己那段伟大历史更加淡漠,比中国人对待自己那些民族牺牲更加轻描淡写,比中国人对待英勇捐躯的同胞更加蔑视,甚至不惜对死者继续恶毒谩骂和侮辱?没有。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逐渐成为亚洲头等强国,又经长久备战,九一八事变时,日本已有四百五十万训练精良装备充足的陆***,配备近二百万吨兵船的海***,配备两千七百架全天候飞机的空***。而中国刚经历辛亥***和北伐战争,常年征战,消耗巨大。抗日战争初期,国***海***仅有五万吨兵船,空***仅有三百架旧式飞机。
抗战初期,日***一个师装备五千多匹马和五百多辆汽车,步***每人一支。国***每个师只有三千八百支步***,多数师没有装备坦克和大炮,更谈不上陆空协同。国***士兵大多在战场上遭遇日***坦克,才晓得天下竟有这等新式武器。而国***制造出的子弹,包括机关***子弹,平均每个士兵才分得四发。
抗日战争初期,国***装备和力量,根本无法与日***对抗。一九三六年,整训的国***只完成了一半,订购的***事设备大部分尚未运到,连囤积起来准备打半年仗的粮食弹药,也还不足三分之一数量。接着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件爆发,全国人民抗战呼声更高,国民***府被迫对日宣战,匆忙把准备不足的国***开上前线,正面与日***作战,虽然国***将士英勇奋战,终究装备相差太远,屡战屡败。
1937年的八一三淞沪会战,国***总兵力超过七十五万,一战便伤亡四十余万官兵。冯玉祥回忆,在上海战场,一百里以外看,半边天都是红的。我们的队伍每天一个师两个师地加入前线,有的师上去之后三个钟头就死了一半,有的坚持了五个钟头就死了三分之二。
八年抗战,国***空***六千一百六十四名飞行员殉国,四百六十八架战机被击落,海***全***覆没,所有舰艇全部打光。国***伤亡官兵达三百二十二万人,二百六名将领为国捐躯,殉国的二百六名国***将领,大多是黄埔毕业的俊杰。
2011年是“九一八事变”八十周年,我写了一本书,叫做《矗立心底的纪念碑》,我在序言里有这样几句话:“想一想,我们今天之所以还活着,我们中华民族之所以继续生存着,就是因为那些英雄们曾经在抗日战争中牺牲,我们欠着他们成千上万的性命,欠着他们无限的再生恩情。如果我们不能在祖国每寸土地上,建造起高耸的抗战纪念碑,我们至少应该在每个人自己的心底,建立一座神圣的抗战纪念碑。”
(摘自《抢救真实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