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茨・卡夫卡(FranzKafka,1883-1924)是一个运用意识流技巧的大师。他的两部长篇《城堡》与《审判》及许多中短篇,如《变形记》、《地洞》等都出色地运用了意识流技巧。在其小说中,传统小说的那种写景状物,安排故事的方法十分少见,而往往用意识流的手法,通过内心独白、回忆、联想、幻想等表现人的精神世界,从而揭示小说的主题。
卡夫卡的意识流技巧不象乔伊斯那样,去揭示人物的潜意识,而是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活动,而这些内心活动又都是外部环境促成和引起的,它不是孤立的。它虽然有时着眼于人物的感觉和印象,但这些感觉和印象带有浓厚的社会色彩,并不具有抒彩,它不是对外在客观事物产生的纯粹的直观感觉和印象。他通过意识流技巧把在外部环境刺激和压抑下的人物对生存的恐惧和不安,对寂寞、孤独、无人同情等等心理状态揭示得相当有力。他通过揭示人物的内部世界达到了揭露社会外部世界的目的。
一、卡夫卡小说的意识流基本特征
卡夫卡小说的意识流基本特征是:(1)表现主观的真实。这种和表现主义有共同点,描绘的重心不在于客观事物而在于人物对客观事物纯粹的个人反映。(2)作者关注的焦点在于人物意识和内心,并让这种意识和内心直接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不经过作者或读者的介绍,不经过说明和解释,导致作家和艺术家的隐退。(3)表现人的心理意识活动复杂混乱和多变,深入开掘人的潜意识,涉及到人的性、梦、无意识。(4)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时空跳跃的技巧。文体上大胆创新,打破规矩。卡夫卡作品的许多主人公适宜于用意识流,对于一般正常状态下的人运用意识流便会缺乏特色。
《变形记》的内在主线就是格里高尔变成甲虫后的心理情感流动的过程,主人公变成甲虫后的内心感受和心理活动是小说的主体。而这个“甲虫”的内心世界是丰富而庞杂的。他的心理活动是从变成甲虫后的此时出发,去感受周围的一切,去回忆,联想过去和今后的事;有来自现实的真实感受,也有恐惧、焦虑、痛苦与绝望而生的幻想、幻觉、与自由联想时相伴的时空倒错、逻辑混乱比比皆是,明显具有意识流的特征。
《变形记》在艺术上最突出的特征是用象征和寓言的手法表现而真实、真实而荒谬的世界。“真实”在于作品描写了主人公格里高尔变形前平常、具体的生活细节和变形后逼真的心理状态,这就让人感到他始终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人的世界中。他把甲虫的特点移到人身上,变成甲虫后的生活细节、心理、逻辑都是逼真的。回忆也不是真实的,始终没有离开甲虫的回顾。是按甲虫的逻辑来写的,不是按人的逻辑,造成真实性的写法,一个变成甲虫人的感情是真实的。
“荒诞”是因为故事的整体框架是借助一个象征和寓言模式构建起来的。“人变成虫”的故事框架显然是荒诞的、具有非理性,也是生活根本不可能有的事。从这个角度看,故事是极富荒诞间歇喷泉的。但它原本不是对外部现实生活的真实模仿,而是用来寄寓人在哲理意义上的存在状态,作者无意要读者把人变甲虫作为事实来接受,而是要他们从超现实的意义上去了解人的存在状态和精神危机。即作者的目的是要人们去寻求荒诞中的真实和荒诞中的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故事寓荒诞于真实之中。荒诞性故事,从哲学上看是真实的,揭示了现实中人的存在状况,甲虫象征人的生存状况。
以卡夫卡的短篇《地洞》为例。《地洞》用一个动物的第一人称口吻叙述自己如何为了防御其他动物的各种可能的侵犯营造了一个安全的“地洞”,以及它如何随时随刻在为自己的安全担惊受怕。
“我必须做好随时能够冲出去的准备,有了高度的警惕性,难道我就不会受到完全突如其来的袭击了吗?我安安稳稳地住在我的家的最里层,与此同时,敌人却从某个地方慢慢地、悄悄地往里钻穿洞壁,向我逼近。我不敢让他的嗅觉比我更灵,很可能他对我就象我对他一样,知道得很少。但有些不顾死活的盗贼,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地乱掘乱挖一通,由于我的地洞的范围广大,他们说不定在什么地方碰上我的许多途径中的一条,也未始不可能。当然,我在自己的家里,自有谙熟所有途径和方向的长处,盗贼会很容易地成为我的牺牲品和美餐。但我正在变老,有许多同类比我更强,而且我的敌人多得不可胜数,我逃避了一个敌人,又落入另一个敌人之手。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的,唉,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这样的如同内心独白的自述,可以说完全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在这里,没有跳跃,这头动物的内心独白自始至终完全环绕一个“中心”――为了自己的“安全”!在这里他从主观内心感受出发,往往具有一种个人的真实性。
二、与乔伊斯的意识流比较
卡夫卡使用意识流时,不论是第一人称的直接内心独白或第三人称的间接内心独白,意识的流动和跳跃大多成“单元”进行,从一个意识流到另一个意识流动交代十分清楚,而不必由读者去苦心填充或跳跃间的中间地段,因此虽有跳跃和主人公的自由联想,但不给读者以突兀感。此外,在表达一个完整意识的段落中并无自由流动,任意跳跃作穿插。这与乔伊斯的心理自然主义的意识流有明显的区别,请读《尤利西斯》中的一段:
腰子在柳叶纹盘子里冒出一滴滴血来――最后一个。他站在邻家那姑娘身边,靠着柜台。她也要买吗,看着手里的纸条念着要买的东西,都裂开了――洗东西的碱。一磅半丹尼腊肠。他的眼光停留在她丰满有力的臀部上。他名叫伍兹,不知他是干什么的。妻子有些老气了。新的血。不许有人追随。
再举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的一段与之比较。
格里高尔明白,如果要保住他在公司的职位,不想砸掉饭碗,那就决不能让秘书主任抱着这样的心情回去。他的父母对这一点还不太了然,多年以来,他们已经深信格里高尔在这家公司里要呆上一下子的,再说,他们的心思完全放在当前的不幸事件上,根本无法考虑将来的事。可是格里高尔考虑到了。一定得留住秘书主任,安慰他,劝告他,最后还要说明他;格里高尔和他家人的前途系在这上面呢!只要妹妹在场就好了!她很聪明,当格里高尔还安静地仰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哭了。……
这段内心独白有跳跃性的联想,由公司职位想到留住秘书主任,由父母的不了解想到妹妹。但每次“跳跃”都很清楚。也因此,语句并不因跳跃而不联贯。在这里呈现为自传色彩。不仅主人公的身份(公司职员)和心理(长兄必须尽义务)与作者相似,其他人物如父母和妹妹,几乎都可与卡夫卡进行比较。
总之,卡夫卡的意识流技巧不倾向于表现意识的原始状态,前意识等;也不倾向于写自然景色在人物意识中的映照;在时空转换时,表现出明确性,而不会颠来倒去地使读者煞费心机还不知所云。他的意识流技巧是经过审美处理过了的技巧,以便使它更符合意识的理性原则,它删去了意识流动中过分自然主义的成分,以便更准确地解剖人物的内心活动并表现出人物心理活动和意识的社会性。当然这些特点并不是绝对的,而是与其他作家中的意识相比较而言的,对意识流技巧的独特运用体现在其“卡夫卡式”的小说中。
(作者单位: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国际合作与交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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