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有生命力的剧作,它不是存有一时一刻的实效,而是有一种不息的生命能量,令人沉默,令人思想,令人感悟,令人不意,你是剧中之人吗?现今偷吃禁果已为时尚,想到上帝,就会令人发笑。千年不变的是理性的思考、永恒的人性,就像“原罪”意识从来就不可能从人的意识里消失……
一、三次排演《原罪》的历史和人文情境
历史情境:1987年,第一次偷吃禁果,“被擒”;1989年,第二次偷吃禁果,“解禁”;2005年,第三次获得“重生”。
人文情境:1987年,偷谈人性,抑欲而叹;1989年,小心读解人性及欲望;2005年,网络世界滥谈人性及欲望。
二、情、爱、欲的远古主题
在现存的欲望社会里,“原罪”意识的作品既暴露又偏激。“原罪”已不成其为“罪”,而成为“”。“上帝”已无法惩罚现代的亚当和夏娃,而偷吃禁果已为时尚风范……
然而千年不变的仍是理性的思考,如赵耀民先生的《原罪》这样如此深沉的直面人生的挑衅,那样冷面尖刻地去剖析人性中共有的情、欲、爱的困惑,几乎是很少的!也许这正是19年前的他独有的激情一直至今未变。我很偏爱它,三次执导经历了许多故事。但仍旧充满了质感和力量。而制作人李胜英在现代泛滥的文化海洋中,选择了《原罪》这样的一棵伊甸园的“生命”之树,说明了我们仍有激情……
三、有关剧情及主题冲突的表达
故事发生在上海一个小楼上,里面住着9个人,相安无事地生活着,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平衡。曹继霆与段可君、其子曹米儿,曹继霞及李一飞均保持着稳定的家庭关系,曹家小女儿曹继雯、邻居木林森、曹家房客莫默也维持着相对的稳态,曹继霆的研究生容晖是一副有追求的可爱纯洁形象。直到有一天,段可君和李一飞离家出走,促使了所有关系的发展。这个发展过程中,人的冲动是发展的原动力,许多人也在竭力恢复着旧的稳态,但同时,又是这些人,还在发展着新的情愫,旧日的平衡不可能完全恢复。明日将有何种平衡?《原罪》的结尾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正应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什么都在改变,唯有改变是不改变的。
事实上,剧作是通过曹家大院的形形的家庭及人际关系的变化,他们对情感和欲望的追求,掀起了一场急风暴雨,冲洗和震撼了每一颗麻木的心,呈现了人性的复杂情感。而其中包含着痛苦、眼泪、爱的裂变,和支撑着社会的家庭婚姻结构存在的种种危机;强化了理智社会的人与本能冲动自然属性的人之间的冲突,欲望及道德现实之间的冲突,主要表现在一批中年人的身上。中年人是一个特定阶层,文化、生活、情感稳定。但受到的压抑及变革带来的同样是沉重的及强烈的, 我们所以说是“激情”。正像当年剧作家沙叶新为此剧写的一番评论:“假如你有兴趣坐在《原罪》的舞台下,也许你会获得一点顿悟、一些激情;能使自己少一点假道学,多一点真情;能产生一种愿望;宁愿死亡在‘诗’里,也不要生活在‘散文’中。”同样剧作区别于一些简单的作品在其所表达的主题:从人的内在意识的矛盾性来窥探人性本质的复杂性和丰富性及多意性。它不是谈什么明确的好人和坏人,而是挖掘现实存在的社会上人的两重性:灵魂及肉体……
人作为一种生物具有生物共有的一切欲望:温饱、享受、、破坏欲、占有欲,同时人还有其他生物所没有的需求:名誉、尊重、窥私癖、地位等等。这些既是人类生存和创造发展之源泉又是放荡和颓废之因。在长期共存中,每个人的欲求被限定在一定范围和条件之下,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社会结构,这种结构的稳定性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破坏和改变,不同程度暴露人的兽性和本性,振荡之后,可形成新的平衡,如此周而复始。话剧《原罪》探讨的就是特定条件下这种平衡的破坏和重建,并对此过程中所暴露的人的本性(主要是性、情、爱、欲)进行演绎和诠释。
因此我们说《原罪》的主题是探讨人的“情、性、爱”。当然同样也牵涉到社会道德,人的激情、欲望和社会责任等等的混合,因此耐人寻味。
四、有关《原罪》的风格体裁
《原罪》的第一稿笔风含蓄,抒情但沉闷,有些象契诃夫的那种使人郁闷的痛苦。第二稿则强化了整体结构的戏剧性。在风平浪静下展开了一场家庭情感演变的内力。有人说它像《雷雨》,“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强烈的道德感和犯罪感。“原罪”意味表达在曹家兄妹这些中年人身上的悲剧性,有些奥尼尔的笔风,但仍不是最浓烈的残酷。而赵耀民有着自己的悲情意识,是那种讥嘲和挑衅下的破坏性。
因此我想把它定作为一个“悲剧色彩的心理正剧”。
作者在剧本的尾部写上了重要的注意事项:严格的现实主义的戏,要诗意,但不要表面化。
五、 剧作的总的艺术处理原则
这是一个现实主义风格的戏,因此我们强调的剧作总体及整体艺术处理的情感的表达方式,是强调它的生活体验及生活实感。
但它又是一个有着超越现实主义风格的有着内在寓意的戏:有一种情绪与现实情感相冲突的悲剧的诗情结构的本身,如李一飞与段可君二人的爱情戏不断地出现在剧中的整个意识流中,使得整个戏始终有一种心理阴影的困扰。
《原罪》是一种戏剧的境界。于是我们将它作为:以实的具象,表现整体的抽象。剧作看来是极其现实的,但它的内涵和气质表达的主题及人文的关怀又是超越的,是写社会人的主题。因此要找到现实主义中的一种诗境的表述而不是庸俗的写实主义。这才是一种升华。就象《茶馆》的境界,时代变迁,人物更多的是象征的意味。德国戏《屠夫》贯穿其中的大量象征意境给人带来了戏剧的冲击力量。
因此,我们在表述剧情发生的一年中的人生存在的变化莫测,情感及内心上的变化事实是一个生活的象征。因此强调整个戏的深沉及色调的和谐,涌动的含而不露的强烈感,舞台美术,服装道具,灯光和整个戏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宛如一副浓浓的油画,给人厚实的感觉。
(一) 舞台美术的场景
再现“小洋楼”的整体,强调细部结构的真实,整体小洋楼以做旧的二层圆木构成。结构的完整中强调残破而陈旧的质感,暴露而具有张力。整场景是露的支架,可以穿透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整个舞台边侧幕取消了,而以梧桐树枝为整体环绕。四季的变化及人物的情感、透过梧桐树的枝叶而感受时间场景的变化,不知不觉的有一种忧愁和失落,更像人生中的感悟有伤有痛。
这是我前面讲的舞台布景是戏所传达的风格,最重要的部分,我们已经可以看到那的小洋楼被梧桐树枝围绕着,那种从实境中升华出的象征,那么也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这就是现实的诗。
戏是一景到底,我们运用了转台的变化,展示了这幢小洋楼中的人物的生存空间和那种盲感的失落与寻找。
我们同样也会采取一些强烈的处理,如房顶周边所有的树枝上叶片的飘落,树枝全部升上去了。留下的是一个只有支架的小楼,在每一处的明暗光中,小提琴如泣如诉地响起,满台的秋叶飘落。舞台360度缓缓旋转给观众留下强烈的印象和想象空间……
大道具的选择要准确,要有这出戏在这个房间里应有的东西,但不要有琐碎的道具,要准确简洁。
(二)灯光的要求
强调整体的配合与流畅,要深沉。舞台空间是用实处光点缀,如厨房、厕所、客厅都有源光。但总体要有一种被含在油画的光影面体。侧逆光主体的光源将空间和人物丰满起来。用那些黑白调子去勾出需要的力度,不要过度地强调平面感觉,同光调出层次感,创造一些树影的成像灯,找到这个戏特有的文化和气氛。
(三)音乐、音响的选择
好的剧本,给你提供了一个应有的音响时空。《原罪》中的两个人物,继雯的弹钢琴和继霆的拉小提琴,已经给戏提供了风格暗示。那么我想整体用钢琴作为一个转场之间的音乐和推动剧情中的人物及性格的变化。而小提琴的几笔是主要人物曹继霆的心理的变化的情感色彩,因此也使这个戏关键时刻更加深刻。让这些音乐承担起戏中的作用。音乐音响要成为主角人物心灵的变化、情感的变化、推动情绪、传递出戏的风格的重要一环。而音响――那些雨声,那些鸟叫,那些滴水的声音、抽水马桶声、烧树叶等是这个戏灵魂的音响表述方法。音响是创造生活实感,联系人物关系,表达整个戏风格的重要的环节。
(四)对服化的要求
准确人物性格的表达,与景和谐一体,质地感要强,选择料质要准确。既要有生活实感,又要有整个风格样式。它是现实的,但更是个性的体现。化妆强调本色、生活、自然,但要看到准确的个性。
(五)最重要的是人物及演员的表演
要求演员们放下架子,生活在人物中,没有一个角色是小的,每个角色都充满了个性色彩。创造一个生活有的形象不容易,而要有真实细节的、不一般的表演更难。赵耀民说:写人物的戏,要寻找有性格塑造能力的好演员。这也是在这个文化浮躁的年代,人们心中都充满了物欲不安的时刻所最难找的。但要平静了,告诉自己,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我们要安下心来演个好戏吧。把那些内心的不平,内心的不满,发泄到你的创造中,可能你会拥有幸福……
作者自注:
1987年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的院刊第二期曾刊有我第一次执排时的“《原罪》导演阐述”,可能那更具有第一次排练的质感激情及对人物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