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红,女,大学本科毕业,上个世纪8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主要从事诗歌、散文、纪实文学、报告文学创作。先后在《广西日报》、《红豆》、《玉林日报》、《金田》、《玉林晚报》等各省市报刊杂志发表作品100余篇(首),其中《遥远的故乡那遥远的往事》荣获首届“古风杯”华夏散文大奖赛优秀奖,并入选文集。2001年合作策划编辑了散文集《温采的故乡》,2007年合作策划主编了散文集《花落人远》。任过教师、记者、编辑,擅长广告策划、新闻采写、摄影等,现供职于广西陆川县文联。
故园
爷爷曾经对我说过遥远的故乡那排泥瓦房和他拴牛的那棵古槐,就是我的根。
――题记
几排低矮的泥房
几棵黑瘦的老树
晾衣杆上翻晒着暖色的亲情
炊烟袅袅鸡相闻
我的故园古朴而温馨
故园永远莺飞草肥
那些相信土地就像相信爱情一样的乡亲
经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任劳任怨的犁耙将日子翻来翻去
潮湿的蛙声不断悠扬着十里稻香
最是日暮的乡间
牧童的一声竹笛就能笼住一串鸟呜
村民碗里的米酒
醉得山那边的夕阳
摇摇欲坠
乍灭还明的旱烟
把蟋蟀的叫声
引诱得断断续续
故园其实已遥不可及
只是梦中那只老蜘蛛
总是不断在故园的檐下
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织进
那张叫乡愁的网里
外婆河
我至今仍然可以通过城市的目光
看到外婆河轻轻柔柔地
流过我乡下表姐那浣衣的手
外婆河其实不叫外婆河
外婆河没有名字
外婆河长满了我外婆童年的紫槿
我就叫它外婆河了
这个名字别人都不知道
没有名字的外婆河
有点像没有名份的女人
但它从不感到委屈
也一直都没有流出外婆浑浊的目光
外婆说乡下粮食不够吃那些年
外婆河曾一天天哀哀地瘦
外婆河没有桨声灯影的浪漫
只是偶尔在岸边生长着
躬耕的舅舅那很乡下的笑声
但外婆河始终像戏里女子那一段轻愁
在乡间的炊烟和鸡犬声里默默地流
浇灌着四里八乡那些桑麻的心事
山里的娃
山里的娃
不曾被人说起
也不曾被人想起
能想起的
是光脚丫踏过的山路
山里的娃
把童年挂在树梢
把欢乐撒在牛背上
能笑掉大山的牙
也能笑醉半开的金
山里的娃
最顽强
顽强得不知道什么是眼泪
山里的娃
早当家
执著
时间从指尖滑过
岁月从额头走过
一春又一春
也许你永远无暇顾及
那默默的注视
也许你永远不知道
在孤独的角落
有不息的祈祷
缓缓流过
愿太阳每天从你心中升起
万千个祝福
为你雕塑不朽的生命
没有想过要依着你的港湾
却愿意永远守候
只要在枫叶红的季节
能想起飘动长发的青春
不枯、不悔
那山那水那***号声
部队的***号声嘹亮了我童年那一段多彩的岁月。
那时候,我父亲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广东的一个深山里。听父亲说,我出生那天早上,太阳正蓄势破霾,山顶上曙光欲染未染,那满山的九月枫在淡淡晨晖的映照下,一片浅红。我就是在天边出现这样一种奇丽景色时,拼足力气挣脱母体的牵绊,义无反顾地来到这个世上的。巧的是,我的第一生啼哭与***营的起床号一同响起。因为这个,父亲那时为我自豪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因为我是迎着拂晓那一抹嫩红的云霓出生的,父亲给我起了“晓红”这名字。
从此,我便在***号声中放牧我童年每一个天真无邪的日子。
父亲他们的***营在山脚下,在***营里举头四顾,触目尽是青山碧水。山上迎春花、野百合、山石榴、野、朱槿花、腊梅花等一年四季次第开放,姹紫嫣红。溪留飞瀑,终年流水潺潺,景色怡人。
从***营门口,伸出一条小路,蛇一样往山上绵蜒,到了半山腰就是我们的家属区,家属区有砖房瓦屋,有竹篱茅舍。每到云蒸霞蔚的日子,薄薄的浮云便悄无声息地从我们的门前屋后流过,那时候我们喜欢用双手掬起一片流云,然后轻轻一吹,那云便像蒲公英一样轻轻的飘。于是我们稚嫩的笑声总是和溪流那悦耳的淙淙声一起往山脚下流,而山下的***号声,也常常音乐一样往山上传来。
我们吃的大都是些冰冻猪肉和鱼,而这些都是凭票买的,父亲和他的战友每天既要完成***事任务,又要为当地老百姓做各种力所能及的事,作为母亲的又要在家操持,所以每次都是我们这些小孩拎着篮去领冻鱼肉。记得刚开始时,那些年龄稍大的孩子总是们这些小孩子的队,或把我们挤到一边,每到这时候,负责分发的叔叔便把我们叫到一边,把猪肉先分给我们,气得那些霸道的孩子干瞪眼,这样几次下来,他们再也不敢欺负小孩子了,每次都规规矩矩地排队。有一次我在饭堂吃完饭后,就去水龙头接水漱口,一位叔叔以为我要喝生水便厉声制止我。说喝生水会惹病的我给你倒开水吧。我明知道他误会了我,但我心里还是不由一热。
那时我们最盼望的是看电影,一听说晚上要放电影,我们一天都在心里乐,一门心思盼着夕阳西坠,一到傍晚便顾不上吃晚饭就拿着大大小小板凳到球场去占位置。那年代,对我们来说,看电影是一种很奢侈的精神享受。所以我们都看得很专注很投入,就算看到中途山雨欲来,甚至雨水淅沥,大家还是舍不得走,特别是那些叔叔,连雨具都不要,依然遵守纪律,任凭风吹雨淋,“我自岿然不动”,一直坚持看到影幕上出现“剧终”两个字。其实,在童年那快乐和不羁的日子里,只要听到***营里的起床号、出操号、上班号,我们都会想起那些,想起他们的坚韧、纯朴、宽容、克制和助人为乐、不屈不挠、善始善终的品质,***号声成了陶冶我们心灵的歌,成了灌溉我们心田的一泓清泉。
日子如纷纷坠落的黄叶,一张张都随时光河流远了,过往的很多事也都淡忘了,而***营里那一段童年岁月,却历历如在眼前,每次,从电视上看到吹号的士兵的剪影,听到那嘹亮的***号声,总有一种仿佛回到昨天故园的温暖。
父爱依依总萦怀
父亲已经离去四年多了,思念的风风雨雨把岁月磨蚀得斑斑驳驳而父亲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的记忆中萦回。
父亲曾在部队待了20多年,20多年的***旅生活使本来就憨厚质朴的父亲多了一份耿介刚直的性格和威严英武的气质。
回到地方后,父亲就在检察院工作。父亲一生淡泊,与世无争,一天到晚只是默默地工作。当时检察院里没有司机,而在***营里学会了开车而且技术娴熟的父亲,自然就当仁不让地承揽了开车的活儿。作为一个检察官,父亲既要办案,又要开车,忙得不亦乐乎,尽管这样,父亲从来没有微词。记得当时每年父亲都
要轮番送同事回老家过春节,不论刮风下雨,路平路陡,父亲都一如既往,从不抱怨半句。至今父亲的同事都对我说:“连牛都有下轭的时候,可你的父亲却从未停歇过。”
父亲只知道像一头牛一样付出,但总没想到过要索取什么,当时母亲没有工作,但父亲却没向单位提过要照顾或补贴什么的。有一次,我发现有的同学拿父母单位的信筏纸来写作业,很是羡慕,也许是虚荣心在作怪吧,于是我就回家向父亲要信筏纸,可父亲说:“我怎么能拿公家的东西呢,没纸用我给钱你买。”我很生气,大声说“不就是一本信筏纸吗?犯得着你这样吗?”父亲却柔声说:“无论多少都是公家的,你要从小养成一种良好的习惯和品德。”那以后,我就再没要父亲往家里拿过东西,而父亲那句话也成了我修身立世的准则。
当时母亲没有正式工作,父亲就一个人撑起了家庭的天空。父亲嗜烟,但他一生都没抽过好烟,平时只抽水烟筒,朋友送了烟给他也舍不得抽,只是待客的时候拿出来。生病那段时间,抽水烟筒不方便了,他只好叫母亲去买当时最便宜的经济烟给他抽。为了让我们四姐弟读好书,父亲总是克勤克俭,一个硬币分作两个花,他总是说:“我一定要让你们一个不拉地读好书。”而我们,也没有辜负父亲的心愿,四姐弟有三个读到了大学毕业。
那时候家庭很困难,往往一块豆腐就送完一餐饭,但是我们过得很快乐,因为父亲一回到家就全身心扑在家上,用一种无私的爱阳光般温暖我们。父亲不仅心慈,而且手巧,电器能修,家具能做,总是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充满温馨。更难能可贵的是,父亲虽然***旅出身,但从没有男权主义作风,他和母亲不但感情融洽,而且妇唱夫随,始终都很疼爱很尊重我的母亲。记得有一段时间,母亲到工会去上班卖早餐,腾不出空来给我们做早餐,任劳任怨的父亲于是就每天一大早起来给我们做早餐。父亲有早上如厕的习惯,而为了让我们按时吃早餐,父亲每天都抓紧时间先做好早餐然后再跑步上厕所。这么多年过去了,但父亲每天跑步如厕的身影总是不时在我的眼前浮现。
但是,就在我最小的妹妹大学毕业那年,父亲突然患了脑血栓,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句话就走了。在父亲住院期间,母亲叫我回家拿几套衣服,可我打开父亲的衣柜,却发现衣柜里除了检察院发的制服就只有几件破得不成样子的内衣了,我的父亲,他一生都为单位的工作奔波,为儿女的事情操劳,唯独没有想到为自己做一点点哪怕是添置一件像样的衣服。
愧悔和歉疚顿时象冬天的寒雾一样向我笼罩过来。
记得父亲患病时,吃了一次邮购的药后,病有了好转,于是每次见到我,都拿报纸的医疗广告给我看,说哪里哪里有治脑血栓的药,但我当时都没理会他,认为那只不过是江湖游医的谎言。但是至今我一直为没能为他邮购药物没能满足他的心愿而不安。另让我后悔的是有一次我到医院去守护他,而病久焦虑的他骂了我几句,任性的我却两天不去看他,现在一想起这事,我就后悔得掉泪。
少不更事,我总认为孝敬父母来日方长,所以平时总是不在意,不懂得在一些生活细节上给老人多一点关怀,我还没来得及为父亲添一件衣服,倒一杯热茶,做一顿可口的饭菜。而父亲没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的撒手去了,飞鸟尚有反哺的机会,而我们所能回报给父亲的只是铭心的遗憾,揪心的悔恨和无边的思念。
世事沧桑,很多人都擦肩而过,很多事都一闪即逝,唯有我父亲,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他对我们的依依关爱,永远温暖着我们往后的日子。
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今年夏天在柳州度假,在我所住的房子窗后有一个广阔的草坪,草坪的西北角有一棵亭亭如盖的古榕,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那棵古榕树下避暑消夏,其中,有一对夫妻我是天天都见的。
那是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丈夫已经瘫痪,下半身不遂,每天中午都由老伴用轮椅推着到树下去,他们很少说话,偶尔拉扯那么一两句,或老伴帮丈夫揉揉手,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语相伴,日到中午,是人最困的时候,而男的精神却出奇的好、波澜不惊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女的困了的时候就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间或,女的到附近的摊点买点零食给男的吃,然后又坐一边打盹去,丈夫依然不动声色一边吃东西一边看风景。
这情景我每天都看见一次,也每天都感动一次。这一对夫妻,我不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彼此都很心仪,也不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感情是不是很融洽,或者,是不是象有些夫妻曾经大吵三六九,小闹天天有,或者为爱情曾寻死觅活,或者为离婚不管不顾,所有这些,我都无从知道,反正,走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之后,他们今天却特别恩爱。
我想,所谓爱人,就是那个永远不管有多远,都与你不离不弃地相扶相携着走到老的那个人。那几天,哦总是想起那句最浪漫的情话: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这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