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芷江县文物馆内收藏着一块长2.07米,宽1.05米,厚0.1米,青石质地的石碑,这是沈从文一生第一次为他人书丹立碑,并且是他唯一留世的青年时期书法真迹。这块光彩熠熠的石碑无疑成为后人研究沈从文的书法、早期思想、个性特征以及后来走上文学创作的活档案。
整块碑文共641字,正文591字,标题为“芷江县警备队队长段君治贤墓志铭”。石碑落款处刻着:“潭阳(今芷江)邓其鉴撰文;渭阳(今凤凰)沈从文书丹;渭阳沈岳焕(沈从文原名)篆额”。立碑时间民国十年(1921)岁次,辛酉二月谷旦。”
石碑记叙了警备队长段治贤不平凡的人生简历,赞扬了他“勇敢善战,屡缉巨匪,为民除害”的英勇业绩。段治贤系 黔阳人,生于光绪五年(1879年)十二月九日,十五岁时父母相继过世,与一个多病的弟弟相依为命。武昌起义后他毅然投***,因机智果敢,英勇善战而被提升为连长,后护送熊希龄太夫人离开凤凰安全到达武陵,熊希龄不胜感激,于是将段治贤推荐给当时芷江(沅州)县府任警备队长。芷江土匪非常猖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富有正义感的段治贤,常常率领警备队员清乡缉匪,以致土匪对他痛恨至极。民国8年(1919年)正月二十五日,段治贤率队清剿巨匪,途经芷江县西乡杨公庙地段时,被百余穷凶极恶的土匪围困,激战数小时,子弹打尽,士卒伤亡过半,此刻段治贤用佩刀与土匪拼杀,杀死土匪数人,土匪叫喊着:“这就是段队长,杀死段队长……”,因寡不敌众,段治贤身中数弹而殉难。
1917年,沈从文的父亲沈宗嗣参与同乡组织铁血团,准备谋刺袁世凯。由于暗探发现,同乡被捕。沈宗嗣得到口信,匆匆离家出走。沈母黄氏拉扯着几个子女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朝思夜盼丈夫早日回家。
1919年,沈从文的母亲得知沈宗嗣还活着并流落在外的消息,果断地变卖了沈家在县城中营街的老屋,所得银两一并交给长子沈云麓,让其千里寻父,然后举家搬迁到芷江,投奔沈从文时任芷江县警察局长的五舅。这时在外从***的沈从文也随母来到了芷江。因五舅的关系,沈从文在警察局谋了一份差事,工作主要是每天抄写违警处罚条。每天傍晚,他同巡官到典狱所清点犯人,并针对不同的罪犯,上镣或套枷,甚至系上横梁铁环。此后不久,警察局又接管了征收屠宰税的工作。沈从文便从事起“税官”工作。那时芷江是沅水上游一个重要的大码头,上下船只颇多,真可谓舞水河上百舸争流;加之芷江自古以来又是官道,每天要宰杀数十头猪、牛。当时每头猪征税640文,牛征税2000文。沈从文每天填写税单,另一人负责检查。为防止宰杀猪、牛漏税,沈从文跑遍全县城的每一个屠宰摊点,经常来回往返于湘西著名的侗乡风雨桥―“龙津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熟悉了不同阶层的各式人物,并和他们交上了朋友。
当时,沈从文在芷江还有一个“大拇指人物的亲戚即姨父,有钱有势”,“从知事起任何人物任何***队都对他十分尊敬,从不敢稍稍得罪他”(见沈从文《女难》)。当警察局长的五舅非常喜欢与姨父吟诗作对,沈从文每天收税回来,一边看他们作诗,一边替他们抄录诗文。沈从文非常盼望所抄写的诗被人嘉奖,于是,他练习小楷字帖也就特别用功。当时在警察局里有一位叫邓其鉴的师爷擅长书法,虚心好学的沈从文便经常向邓师爷请教。邓师爷也热心赐教,常给沈从文讲授王羲之的《上虞帖》、《兰亭序》,王安石的《楞严经旨要卷》和苏轼的《新岁展庆帖》,分析这些书法名家各自的特点和长处。同时,邓师爷也指出沈从文书法的优点和不足。告诫沈从文书法要在神韵、情趣、笔意上狠下一番苦功。沈从文受益颇深,书法长进特别快,不久,就成为芷江城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书法家”。
民国10年(1921年)期间,尽管前警备队长段治贤已殉难两年之久,但他的品格和英勇业绩在乡民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经常有乡民和一些有正义感的地方名流志士集结在县府,强烈要求县府给段治贤树碑立传,以褒其美德,颂其业绩。在他们的再三要求之下,县府决定给段治贤刻碑立传,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县警察局。警察局长把撰写碑文的任务交给了邓其鉴师爷,邓其鉴把碑文稿写好后便向警察局长推荐沈从文为其“书丹”,沈从文欣然受命。沈从文对段治贤早已产生敬佩之情,想到自己能亲手为他书丹立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面对眼前这块高大的石碑,在东紫阁的凉亭里,沈从文当众挥笔疾书,一气呵成,赢得观赏者的阵阵掌声。年轻的沈从文当时未曾料到,他竟在沅州城为后人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墨宝。
沈从文早年为警备队长书丹,在芷江留下极为珍贵的墨宝,芷江人民一直为此自豪。中国著名画家、美协副***黄永玉获知湖南芷江文物馆内保存有沈从文墨宝真迹的消息后,于1987年10月12日,专程从北京来到芷江拓印沈老碑文手迹。1988年春天,沈从文的一位亲戚来到芷江文物馆参观,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观赏了沈从文亲手书写的碑文,并将碑文拓片带到北京,交给正在病床上的沈老。沈老见此碑文拓片,激动得热泪直淌,他用颤抖的双手捧着拓片,无比兴奋地说:“是啊!沅州城还有我的字啊……”
如今,前来芷江文物馆参观游览的游客络绎不绝,更有诗人赞咏沈从文书法“对客挥毫小小斋,风流草草出新裁。可怜一管七分笔,写出兰亭醉本来。”沈从文先生的书法潇洒、遒劲,又有独特的风骨。观赏过手迹碑文的艺术家们和游客无不赞叹此碑文有着非凡的收藏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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