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告密叫举报,有一种叛变叫投诚。
都知道有一个著名的“告密者”舒芜。在一次运动中,他把结了怨的胡风的私人信件交给了记者。未料“组织上”如获至宝,正中下怀,一场大冤案从此拉开序幕。此后舒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了出卖耶稣的“犹大”。我与舒非亲非故,但总觉得犹大跟犹大也不尽相同。即便这姓舒的确有泄私愤的阴暗,或表忠心向上爬的势利,可他投靠的对象毕竟不是日伪敌寇、美蒋特务,而是众心向往的***组织。***之初,万象更新,大伙儿对***和领袖的崇拜无以复加。一向耿介、直言的文坛宿将聂绀弩(后来被人告密而入狱),1949年就写过长诗歌颂,称他是“读书人的孔子,农民的及时雨,老太婆的观世音,孤儿的慈母,绝嗣者的爱儿,罪犯的赦书,逃亡者的通行证,教徒们的释迦牟尼、耶稣、漠罕默德,地主买办的活无常……”把词儿都用完了。胡风词穷,干脆把领袖比作“一个初恋的少女”,真难为了老先生!那时节,为保卫队伍的纯洁而置私谊于不顾,才是真正和***一条心,才是铁杆儿的忠诚。读史方知,在“交信”事件的前一年,胡风也曾给中央写信,引用私人信件揭发舒芜是内奸和叛***分子。呵呵,你告我,我告你,耶稣和犹大竟变得如此纠结,让我们这些后来人如何忠奸立辨、爱憎分明?
别迷信和苛求道德了。孤零零的道德非常脆弱,它摆脱不了时代的大环境,摆脱不了***治、信仰乃至强权的导引和挤压。所以,对待过去的人和事,既需要从道德层面去考量,更需要站在社会和历史的高度来审视。我们还熟知另一位“告密者”冯亦代,当年他“奉命窃密”的行为令人心寒,但老先生晚年把这一切和盘端出,他毫不遮掩的坦诚和自省,却赢得了人们尊敬。
“告密”虽然名声不好,当下却很走红。“组织上”需要它也就罢了,没有天罗地网的举报,怎能揪出那么多贪官、抓住那么多蟊贼?令人不安的是,告密已经成了抢手的行当。老板的眼线在员工里卧底;长官的亲信有热线直通;老公老婆各有监督员报信;有的地方把反腐的鱼钩交给了家属,在枕边捕捉蛛丝马迹;还有的小学在学生中埋下“线人”,定时汇报小伙伴的劣迹。大学要不要设个“告密”专业?说不定专家们正在论证。
好在很少有人写信了,以后日记也要少写。爱说梦话的,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摘自《文史天地》201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