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的往事都如烟云过去,唯一能和苏宁相守的方式,便是如同彼岸花,舍弃所有,投身地狱。
当我把那个裹着一根头发的真空压缩袋放到苏宁面前时,苏宁只是淡淡瞅了一眼,怎么啦,大法医,又有什么案件发生了?
没有案件。
那这是――她指着那根被保存良好的头发。
我在你的枕头上发现的。
我枕头?她的神色开始变得不对劲。
对。昨天整理你房间的时候。我做了DNA测试,不出所料,它属于徐子修。苏宁,你和他还有往来,最亲密的往来。我陈述事实,声音平静无波。嫉妒却在心里发酵,把我折磨得几乎发狂。
苏宁好像有些吓坏了。家希,那个――那个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我嘲讽地牵起唇角,还是你要告诉徐子修只是路过,你也只是顺便请他喝杯咖啡,恰好地点是在你床上,又恰好他掉了一根头发,其实,你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宁本就不善于辩驳,三言两语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你骗了我。我用两指夹起真空包装袋,你真的有那么爱徐子修吗?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亲爱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再也不会见他,你会好好地跟我在一起,我会照顾你,好好地爱你。手指一松,透明的袋子飘落。
我狠狠地一脚踩上。
……家希。我们长大了,不要这样。
那样忧伤的侧脸,精致的轮廓线条开始模糊。
我偏要!我狠狠瞪她。
家希――
除非你答应我离开这儿,苏宁,我们离开这儿,找一个徐子修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我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也软了下来。像小狗似的,我凑过去,把头埋入她温暖的肩窝,左手故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的身体重重一颤。我知道她看见了,看见手腕上那道疤,一寸长,像一只丑陋的蜈蚣牢牢盘踞。那是很久以前我逼她离开徐子修时留下的痕迹。
每次苏宁想要离开我,我就把多年的伤狠狠撕开,血淋淋地放到她面前。痛又如何,我无所谓。只要她回心转意就好。善良的苏宁,最后总是妥协。
这次,终究也没有例外。
第二天我就递了辞职信。
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却发现一室寂然。我发了狂,几乎翻遍公寓内的每个角落。没有,都没有,苏宁的身影。在我的掉以轻心中,她走出了我的生命。
可我不许,她是属于我的。
我开始拨打她的手机,关机。没关系,继续。我不相信她会时时刻刻关机。果然,在我不知拨了第几千次的时候,不再是嘟嘟的忙音。那时天已完全暗淡,在没有苏宁的日子里,我甚至没有心情开灯。没了苏宁,我的生活都是一片黑暗。有灯无灯又有什么区别。
黑暗中,风声萧索。我屏息。
翘首以盼,传来的却是一个醇厚的男音。你好,苏宁已经睡了。他的声音极轻,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一不小心,就会逃出耳朵。请你明天再打,拜托了。
你是徐子修?
你怎么知道?他一顿,似乎若有所觉,……赵家希?警惕,溢于言表。
果然敏感!我冷笑。而回答我的是干脆的挂机声。我继续冷笑,徐子修,你以为挂了我电话就能让我找不到苏宁吗?你太天真了。苏宁是属于我的。自始至终。
有钱能做很多事情。而我,赵家希,身为首屈一指的法医,年收入百万。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徐子修的家,那儿竟搬空了,徐子修吃过我的亏,果然也懂了些门道。但他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罢手,那他纯粹是痴心妄想。
我直接找上他,在他的公司里。
把苏宁交出来。我不喜欢迂回,更不喜欢和他交谈,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你认为我会给吗?他胜券在握,睥睨天下。
我早料到他的反应。伸手,手腕上的伤痕丑恶蜿蜒。选谁,要苏宁自己决定。你跟她说,三天内,如果她不回到我身边,她就再也见不到赵家希。
你这是威胁!他的神色变了。我不会说。
不,你会说。你了解苏宁的性格,要是,她知道是你逼死赵家希的话,你以为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徐子修,奉劝你,好好想清楚。
然后我不再看他的反应,转身离开。
蜈蚣盘踞,在风中摇曳丑陋的身躯。别样的美。
我开始我的等待。
苏宁心软,她最终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就像以前无数次一样。
一定。
因为她说过,我喜欢赵家希,一辈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在孤儿院的那一个晚上,她生病了,发高烧,一直梦魇。小小的我慌了神,跑去院长办公室偷药,琳琅满目的英文字,我一个也看不懂。在那边翻箱倒柜地找,希望能发现奇迹。没有奇迹,只引来了院长,和一干警卫。
在那儿,是没有解释的。长鞭,黑色,像一条条的蛇。碰着身子,像被火烧着了,疼痛蔓延。我忍着泪,一声不吭。任长鞭如狂风暴雨般降落在我身上。晕厥。
不知何时,我醒来。院长、警卫都失去了人影。室内静悄悄的。我下了一个决定。我打开抽屉,拿了那儿所有的钱。我好怕,不敢数,拿了就跑,只感觉钱有厚厚的一叠,给我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某些疼痛似乎在身体极限里已经被遗忘了。
苏宁,跟我走,我有钱了,我们离开这儿,我带你找医生。
我们去哪儿?她似乎哭过,眼睛里波光潋滟,潮湿得似乎含着眼泪。
我们去一个谁都不会打我们的地方。我会好好照顾苏宁,我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我们快走吧。她也兴奋了,吃力起身后却看见我一身血污。那潮湿的眼里立刻滚出了眼泪,家希,他们又打你了?
没事。我笑笑。因为连续发烧了几天,她几乎脱力,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我背起她,她的身子小小的,香香的。家希,不痛哦。苏宁给家希吹吹,家希就不痛了。
一路,我背着她。一路,她喃喃。
最后我终于也脱力倒下,当我把苏宁送到医院后。恍惚中,只记着有人握住我的左手腕,轻声承诺,我喜欢赵家希,一辈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
等待的时间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一个无限悠长,一个又短暂得不可思议。我一直在等待,惶恐又不安。
窗帘被我拉上,屋内一片黑暗,看不见时光流逝。
我不吃饭,什么也不吃,故意把自己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让苏宁看到一个失去她绝对活不下去的赵家希,我要她无法放下我。
不择手段,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清楚了解苏宁的弱点,然后我善加利用。正如现在我的绝食,用自杀威胁,也正如三年前的威胁。
你爱上了徐子修?
对。羞红的脸,水样的眸。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寝室里有水果刀。我抽出,她尚未摸清我的意***,一刀已落下。肌肤原来那么脆弱,轻轻一触,就涌出了血,在雪白的手腕处异常醒目。刀锋原来那么冰冷,冷到了骨髓里。她吓坏了,来夺。我后退,加重手势,血流得更多。
她不敢再前进。鲜血滴落,轻轻的,与水滴声竟然也没什么区别。
我,和徐子修,二选一。
家希,放下刀。她甚至都没有犹豫,家希,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就和他分手,永远不见他,你不要伤害自己。
目的得逞!我想笑,笑还没出来,却身体一软,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苏宁――
我一刻不停地用大脑回忆以前的一幕幕。不敢停止。借由过往,告诉自己。苏宁一定会来。当时她甚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在她心里,我一定比徐子修要重要。
我一直在等,直到刺耳的铃声响起,是黑色星期天,死亡之歌。那是我设定的三日终结的铃声,于是我知道,她真的舍弃了我。没有再来。
苏宁――
黑色星期天。代表死亡。
我甚至没有动,就找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还是当年的那把,我特意留了下来。苏宁日日见,却终于免***,竟能无视我的死亡。我在黑暗中笑,用刀轻轻滑过原来的那条疤。在左手腕,曾经有人握着它说,我喜欢赵家希,一辈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她却违背她的诺言。而一旦背弃,决然而偏激的我,只能走向死亡。
自杀,是威胁,却从不是吓唬。
睁开眼,满目的雪白,还有一张雪白的脸,毫无血色。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家希――
我没死?
对,家希,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没有做傻事,苏宁,你应该了解的。三日之限,从不是妄言。你既然舍弃了我,就请你舍弃到底。
什么三日之限?
我看她,眉目一片茫然,顿悟。徐子修,果然越来越狠了。我的神色温柔了些,苏宁,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不放心你回去一看,没想到――她的声音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家希,再相信我一次,我再也不见徐子修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确定?
确定。家希,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当她说到地狱时,她别开了脸。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我却分明看见了她眼角的一滴泪,还有右手无名指上硬生生拔下戒指留下的红痕。
我佯装无视,重复她的承诺。
苏宁,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可是,苏宁,我又怎么忍心你陪着我受烈火煎熬之苦,我那么爱你。其实,我真的好想给你幸福,没想到,我却是夺走你幸福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
走了。我走了。简单的一个行李。水果刀随处扔了,反正也用不到了。
我没有告诉苏宁。
国外风景开阔,好像心情也变得开阔了。
这次医生的技术比较好,手腕上的伤痕只是细细的一条线,我在上面绣了一朵蔷薇,一朵将近凋零的蔷薇,却还是很艳,一种凄伤的颜色。老外的审美观却奇怪,见过的人居然都说它漂亮,我听了只是笑笑。不语。
很久以后,我和苏宁视频。她还在等我。
我说,徐子修其实不错,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别挑了。
她一脸惊愕。
我说真的,然后就下了线,继续行走。再也没有和她联络。
我想,她应该会嫁给徐子修,生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如果我没猜错,苏宁会为女孩子命名为家希。徐家希,会得到苏宁满满的爱,快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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