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无所谓缓急,也不在乎早晚,不管摔倒还是爬起,都是最美的绽放。
父亲走了,我必须长成最强大的那一个
2003年的中秋节之前,秦勇虽然已经当了近七年的父亲,可他对于黑豹乐队的主唱这个角色扮演得更多一些。不是在外地演出,就是投入自己堪称广泛的爱好,航海、养信鸽、写书法。
可是,那一年的中秋节,乐队在圆明园演出,68岁的父亲秦万林拿着DV机跟拍儿子的演出,突发脑血栓,在呐喊的人群中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过来。多年后,秦勇才听一些摄影师朋友说,若是长时间盯着DV窥孔,会导致血压瞬间升高,而父亲本来就患有高血压。每每想到这里,秦勇心如刀绞。
秦勇没有来得及好好地陪伴父母,他像天下大多数儿女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父母永远坐在家门的后面,一进屋,一喊爸妈,他们就会出来。父亲的离世让秦勇发现,背后没有人给撑着了,自己必须是家里最强大的那个,所有人都需要依靠他了,尤其是儿子秦梓峰。
秦梓峰生于1996年10月16日,那天,妻子刚进产房,秦勇便接到去外地演出的任务,风一样地走了。回来时,儿子已经满月了。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秦勇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大珍珠。
大珍珠读幼儿园时,总是不能与人很好地沟通,经常跟小朋友打架,换了一家又一家幼儿园。一次,一个受伤的小朋友家长异常气愤地对前来道歉的秦勇说:“你孩子心智有问题,你带他去医院看看。”2002年,大珍珠被确诊为重度感统失调。
感统失调的孩子智力都很正常,只是孩子的大脑和身体各部分的协调出现了障碍,通常在12岁之前通过训练可以纠正,一旦超过12岁就会定型,无法改变。
无需权衡,秦勇离开了黑豹乐队。如果人生注定要另起一行,他希望像父亲说的那样,“学会淡然面对生活赋予你的一切,才华、责任、荣誉乃至挫折,无论是什么,你都要去,还要笑着。”于是,那个曾经活得像风一样自由的摇滚主唱,剪掉了长发,告别了夺目的舞台,做起了全职奶爸。
父爱悠长,做父亲是一种传承
白天,大珍珠在医院做过康复训练后,回到家里,累得像一摊泥。秦勇把儿子拎起来,跑步、
爬楼梯、游泳、骑自行车。跑步和爬楼梯还好,游泳对于大珍珠来说,实在是太具挑战,就连教练都放弃了他。秦勇自己做教练,教儿子背口诀――收翻蹬夹。父子俩在陆地上练动作,“儿子,口诀是啥?”“翻啥来着?”“好,再背。”好不容易把口诀背熟了,一下水,手忙脚乱,口诀也忘了。别的小朋友两三个月就学会了游泳,大珍珠用了一年。他上岸后还向别人传授经验:“父王说啦,收翻蹬夹,要使劲才能像青蛙一样游得快,否则就像死鱼一样。”
感统训练有两个标志,一个是骑自行车,一个是跳绳。无论教会多少技能,如果学不会骑自行车,只能说这孩子有好转;一旦学会骑自行车,那才说明有救,通过努力能达到正常水平。于是,秦勇带着儿子开始练习骑自行车。
刚开始哪怕是骑四轮车,大珍珠也是歪歪扭扭的,拆了后面两个辅助轮之后,他就完全不会骑了。秦勇扶着后面的架子,鼓励儿子一点一点地用力蹬。从一开始只能蹬半轮,到后来一点点地能蹬全轮了。
大珍珠虽然胆小,但特别能吃苦。刚开始摔了还会哇哇哭,后来居然主动跟爸爸说:“父王,要不咱们来一个魔鬼训练吧?”慢慢地,车把晃得不那么厉害了,秦勇在后面扶着他也能勉强骑成直线了。有一回,秦勇悄悄把手松开了,不料,自行车瞬间失去了平衡,秦勇赶紧冲过去挡车子,结果连人带车重重地砸倒在地。大珍珠没哭,爬起来接着学。秦勇却疼得冷汗直冒。
一年后的某一天,父子俩又在练习骑自行车,秦勇悄悄松开手,大珍珠浑然不觉地骑走了。秦勇激动坏了,傻傻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看着看着,眼泪唰地下来了,觉得特别委屈,特不容易,又特别欣慰。广场上的几个老太太天天在那儿歇着,父子俩学自行车学了一年,她们看了一年。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她们全看在眼里,看见秦勇哭,几个老太太也在那儿陪着他抹眼泪。
因为大珍珠,一家三口过上了真正的慢生活。任何一种能力的获得都慢上几拍,家门口的那条马路,红灯停绿灯行,要用近半年的时间来练习,大珍珠才能独自安全通过。一个简单的英语单词“we”,大珍珠怎么都背不下来,父子俩都急出一脑门子汗。气急了,拳头举了起来,再看儿子那一脸无辜的刻苦状,秦勇五指松开,轻轻拍拍儿子的头:“别急,慢慢来。”
就连交朋友这样的事情,秦勇也必须参与。周末,他开车带大珍珠和他的朋友们去怀柔郊游、骑马;带着他们去地下停车库探险,去小树木和泥――这些属于自己童年时候的捣蛋事儿全都带他们干了一遍。看着孩子们玩作一团,笑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秦勇便有种梦回童年的错觉。那时,父母被下放至石家庄的农村,一年后,才把他接了回去。为了弥补缺失的父爱,每天劳作结束后,父亲便带着他下海摸鱼、钓青蛙。为了让他和哥哥尽快融入乡下小伙伴的队伍,爸爸给他们制作了木刀木***……想到这里,秦勇泪已潸然。是父亲,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好父亲。
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无所谓缓急,也不在乎早晚
大珍珠入学后,数学、语文、英语都是他的弱项,可对历史却到了痴迷的程度,尤其是对清史。刚开始,秦勇希望他能够像其他孩子那样,不偏科,正常地上小学中学大学,可强求的结果是孩子非常痛苦,压力极大,成绩丝毫不见提高,唯独对清史,无师自通般地可以寻找到各种堪称生僻的书籍,一头扎进去。姥姥姥爷带他去法国卢浮宫参观,面对一个清朝的藏品,他居然还给导游纠错:“您刚才说错了,那个明明是乾隆年间的,不是康熙年间的。”导游认真核对后,诚恳地向大珍珠道了歉。
大珍珠也玩电脑游戏,可是他只玩跟清史有关的游戏,如服装搭配之类的。一次,他神秘兮兮地告诉秦勇:“父王,我当爸爸了。”原来,他在游戏里扮演了皇帝,有了第一个皇子,他说:“我得给他起一个土名,好养活。就叫他红玉米吧。”
迷恋历史的大珍珠还喜欢旧货市场,有事没事拉着秦勇去潘家园。从东头到西头,一直滔滔不绝地向爸爸兜售自己的历史知识。秦勇很快发现,自己有限的历史常识根本无法哺育儿子了。重要的是,谈论历史的大珍珠那么快乐自信。自己对他的其他强求显然透露了为人父母者的虚荣,于是,秦勇不再给他压力,任由他在清史的海里,自由潜行。
2014年10月,秦勇站在了《出彩中国人》的舞台上。十一年后重返舞台,他带来的不是激荡的摇滚,而是一曲亲情告白:“在你的世界没有颜色,在你的世界听不到我的歌,可是你有最灿烂的笑容,证明你生命中还有梦。世界太大,他们看不到你,这时只能靠你自己,一步一步留下足迹,就有可能踏出一片天地。既然我们有缘相遇,我就不会把你放弃,你是我生命的继续,你会受到很多委屈,也会遇到背叛的爱情。这就是生活,它并不容易。我们都会恐惧,承认它才有勇气,心与心的距离,坦诚后才靠近。想到你的微笑,就汇成我的动力,为你一点点需要,再难也不能逃――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长大!”这首歌就叫作《一起长大》,是秦勇作词作曲的父爱宣言。
台上,秦勇穿着大珍珠为他手绘的文化衫,满眼慈祥;台下,大珍珠淡定地欣赏着父亲的歌声。面对主持人的采访,他很有范儿地回答:“我父王是最棒的。用甄痔謇此担他唱得真真是极好的。”是大珍珠的鼓励,秦勇才重返舞台的。大珍珠对秦勇说:“父王,我现在很好,再也不用你担心了。现在,轮到我支持你重返舞台,唱你最喜欢的歌儿了。”
对秦勇来说,这些年,音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沮丧时,快乐时,绝望时,希望时,他都把它们写成歌,在心底吟唱。机缘巧合他还接手了一家家具厂,生意也如抚养大珍珠一般,慢慢走上了轨道,好在这些年,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对生活无尽的耐心。而这一次,重返舞台,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回赠,他要用歌声,在聚光灯下向儿子表白自己对他有多么的深爱。重要的是,不管生活给予了什么,梦其实一直都在那里,歌也一直都在――大珍珠让他明白,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无所谓缓急,也不在乎早晚,不管摔倒还是爬起,都是最美的绽放。
大珍珠现在上的是六年级,去年上的也是六年级,前年上的还是六年级。老师说,再上一年六年级,下一学期就可以上初中了。对于这样的结果,秦勇无比满意,他说:“他今年18岁,是全中国最老的少先队员,我觉得挺牛。他觉得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