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网上突然流行起了“普文二”这样的青年体。我怪它太损,居然毫不留情地把我揭露了。原来自己的生活方式简单到了大家都在调侃的地步了,我顿时觉得自己像踩在一朵浮云上头,一不小心就会掉落,直至头破血流。如果说2011意味着什么,那它就意味着“普文二”青年体的诞生,以及我的灭亡。
突然之间,我成为了青年。当我还来不及为那纯美的少年、童年洒泪之时,“青年”犹如蜜糖,犹如巨石般砸向了毫无准备的我。遥想“五四”运动那会儿,进步青年心中怀揣的是怎样的理想,怎样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们似乎肩负着某种“救世”的责任,即便这个世界不理解他们,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在进行着自我的救赎,试***从这个轮回的只剩下空壳支撑的历史中解脱出来,去创造新的历史、新的自我。为此,他们抛头颅洒热血,“责任”二字的分量显得比生命还重。再看看和平年代的我,除了空虚的调侃,别的,恐怕就只剩下了比身体还重的书本了。当我准备神圣地接过青年的身份时,它居然又那样轻。轻与重,这不是尼采的永劫回归,这不是昆德拉的“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这只是我,一个集“普文二”于一身的时代青年的无聊吐槽。
在“普文二”青年体的背后,隐藏的是一种自我矛盾的生活状态。与其说“普文二”是三类人群,不如说,它就是一个人的三种状态。这三种状态相互排斥又无法分离。苦于各种压力,我们一次次地在清醒中自我***。在自恋、自卑、自嘲的康庄大道上愈行愈远。我们需要文艺青年的自恋,需要普通青年的自卑,也需要范二青年的自嘲。且不论其好坏,至少,在茶与酒的交替中,它是一条通往“自我”的道路。可能,从生命的本质上来说,我们无法摆脱作为一个“局外人”的命运。西西弗的那块巨石,加缪的推论,无意义的生命。一切据理力争都好像是在证明生命的虚无与荒谬。但我想,即使一切都已经注定,我们还是应该义无反顾地踏上各自的朝圣路。不然,考尔菲德的麦田就无人照料,高密乡那腥甜的高粱地也会枯萎。加缪的世界,是光彩而不颓唐的世界,是为了他心中的人道主义而去奔波的世界。那些或故去、或成长的青年,那些或真或幻的梦想,都宣告着自我的价值,责任的美好。或许,“普文二”青年的背后,是那种苦于责任而又肩负责任的矛盾状态。他们不会像《沉沦》的主人公那样大叹一声“祖国,你快点强大起来”后便跳海洗净所有浊气。或许,眉间尺那颗怯懦却强大的心,孙少平那种想摆脱却又无法割舍的情感矛盾更适合他们吧。
在“普文二”青年身上也有一种袭人的空虚感,这是时代遗留下来的。寂寞,是鲁迅的,也是他们的。可惜这种寂寞多停留在表面的浮气,没有太多的沉淀。这种空洞的生活态度,既没有甜美,也没有忧伤,无感情地消耗着生命的情感,是去了“执著”的悲观和超脱,那是超脱不起来的。“无我”是一种与“有我”或者说“自我”相对的境界,而王国维也没有论它的高低。更何况,在这个不比古代的利益世界中,“无我”是变了味的,而“自我”或许还能保留其最初的纯洁性。这个空虚的时代,这一代的空虚,多了些添加剂。我仿佛看见了一朵朵的浮云,它们下着雨,去浇灌着一片片的空虚。寒山寺那沉重得可以让人血液颤抖的钟声,那在心中碰撞着、冲击着的彩陶流成的河,或许才是最寂寞的。但我相信张承志,我相信“病态软弱的将在他们的欢声叫喊中被淹没”。
“普文二”青年的出现,害我看清了我自己那一眼便可望穿的生活体系。2011早走了,我将持续我一眼望穿式的生活,我将依旧对“普文二”不屑和攻击。我将重新审视“责任”二字以及它可能带给我的痛苦,我将在原本卑微的生命中去寻找“自我”的分量。顿时,我脚下踩的不再是空虚的浮云,而是坚实的、沉重的土地。我想,我再也不用担心会从空中掉落了。
(注:“普文二”是普通青年、文艺青年、范二青年的简称,于2011年流行于网络,用来指代三种生活态度。普通青年是正常低调的代名词。文艺青年小资小众又有些装腔拿范儿。范二青年往往有不合时宜的耿直和迷糊,又常有特立独行的真实。)